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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87)+番外

“我之前就许诺过,但凡查明长命锁的缘由,绝不隐瞒。只是前阵子事多,没能详细禀明。”她看向谭氏,带着些征询的语气,“您觉得,可以托付吗?”

“皇帝不能托付,但是太子——”谭氏顿了顿,徐徐道:“可以。”

“看来我眼光不错。”伽罗莞尔,“事不宜迟,今儿九月初二,我想趁着重阳的时候,借登高的由头,设法脱身。明日我去见太子,请他放外祖母出去。到时候,外祖母安排我离开好不好?”

“当然,外祖母虽老了,却还是有办法安排这点事。只是——你想清楚了?”

“什么?”

“离开太子。”谭氏温声。

她当年被族规所限,未能与高探微厮守,不止苦了自身,还带累了戎楼和高探微,连同南风,幼时也未能得父亲照拂。傅良绍和南风的相守令人羡慕,难得遇到喜欢的人,错过终究遗憾。她毕竟还是希望伽罗能得两心相悦的人,纵然眼前艰难些,将来不至于后悔遗憾。

伽罗却道:“阻碍太多,及早断了为好。”

“戎楼他很疼你,你若对太子有意,他可以出手帮忙。”谭氏将手中三粒龙眼摆好,“大夏、西胡、北凉相互接壤,北凉如今猖狂,四处征伐,野心勃勃,西胡王素性仁善,虽厉兵秣马,却未必想燃起战火伤及百姓。大夏呢,虎阳关之败大伤元气,加之内政不稳,更不愿生出事端。这个时候,皇上也许愿意与西胡交好。”

听着有点希望,但伽罗脑海里深深印刻的,却还是端拱帝那句威胁。

外祖父是否愿意为她做这种事,伽罗没有把握,但可以肯定的是,傅、高两家陪葬,那是她无论如何都冒不起的风险。

她确实喜欢谢珩,所幸情缘尚浅,还没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我还是想离开。”伽罗不改初衷,倒是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倘若外祖父真的疼我……能否修书给他,派点帮手去北凉的石头城?父亲就关在那里,近来没有消息递回,着实叫人悬心。”

——中秋后外祖母说了当年的事,她匆匆出门,本就是想去岳华那里打探消息。谁知被谢珩突然劫走,去了趟别苑,回来一堆琐事,到此时才提起。

谭氏没再阻挠,“我修书给他,看看他的态度。”

伽罗稍觉宽慰,正好闲着无事,便自取研磨铺纸,让外祖母先写,等出了东宫,可立时送出。

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逃离东宫。

*

谢珩连着两日被闭门谢客,多少觉得气闷。

但他已将伽罗带入困境,父皇那边虽暂时答应不为难伽罗,却也仅此而已。总归是他强求紧逼,没处理自身的事,带累伽罗受了委屈,这会儿做不出破门而入强闯南熏殿的事情,只能偶尔途经,自墙外瞧瞧。

所以,听到伽罗来昭文殿求见时,竟觉喜出望外。

窗外雨声潺潺,近来秋雨甚多,气温也一日凉似一日。

徐坚案子的进展颇为顺畅,新政虽经徐公望刻意阻挠,到底跨过了那道障碍,顺风顺水地推行了下去。谢珩今日暂且无事,下朝后无心去别处,回到东宫,进不了南熏殿,嘉德殿那里又没有要紧的事,索性找了卷兵书,在昭文殿慢慢翻看。

伽罗进门时,他已将兵书丢在案上,起身走至案前。

伽罗屈膝行礼拜见。

毕竟刻意回避了两日,陡然见着谢珩,心里多少有些尴尬。拿眼角偷偷一瞄,书架上的蝴蝶风筝倒是不见了,看来谢珩还是听进劝言,将那东西丢了。她这样想着,心里松了口气,抬头时,眉目间浅笑如旧。

谢珩倒不知这些小心思,叫她免礼入座,道:“病都好了?”

“风寒已经痊愈,多谢殿下关怀。”伽罗并没立刻入座,站在桌前,手掌摊开来,是那枚握了许久的长命锁。系锁的线已被除去,唯有金锁躺在白嫩的掌心,凤凰俯瞰苍生,珍重精致,她的手指纤秀柔嫩,十分悦目。

谢珩挑眉,“这是何意?”

“我曾经答应过,一旦查明真相,必会如实禀报殿下。”伽罗保持着递送的姿势,“今日贸然过来,不知殿下是否有空闲,听我禀明实情?”

当然有空闲!

谢珩数日没跟她好好说话,难得闲暇,还真挺想听伽罗讲故事。

他今日依旧是玄色衣衫,只是头顶的乌金冠换成玉质,稍添温润之感。桌上的茶水早已凉了,谢珩也没打算拿这冷茶招待客人,遂招呼伽罗进了次间,又召门口的侍卫入内,给火炉添炭,准备铜壶及煮茶之物。

这俨然是要煮茶听故事的模样了。

伽罗倒不在意,依旧将那长命锁藏在袖中,等诸事齐备,侍卫退出,才道:“可以说了?”

“不急。”谢珩一改往日历练作风,又让人送糕点过来,摆在身侧桌上。糕点都是伽罗平常爱吃的,像是才出笼不久,还冒着腾腾热气,裹了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伽罗这些天虽闭门谢客,一日三餐却还需仰仗东宫供给,每回也都有精致糕点送来,此刻看来,却原来是谢珩这里的心意。

她将目光落在糕点上,心中柔软,勾了勾唇角。

谢珩瞧着高兴,这才朝火炉旁的蒲团指了指,“坐吧。”

语气中,竟自藏了蠢蠢欲动的兴奋。

这般态度让伽罗心里暗笑,坐入蒲团,将长命锁搁在旁边桌上。

从哪开始讲呢?就从阿耆亡国说起吧,毕竟那是长命锁的来由。

她清了清嗓子,“阿耆的事,那回在鸾台寺,方丈已简略说了,殿下都已知悉,我就从亡国接着说。彼时阿耆国力已经衰微……”

“等等——”谢珩打断她,拿着火钳添了块银炭,“知其然,更需知其所以然。亡国也需有前情,方丈说得简略,我几乎忘了,从头说起。”

……

伽罗原本还残存些许尴尬,被他厚着脸皮打搅,荡然无存。

“殿下不是一向记性很好?”她哪会不知道其中有诈。

谢珩坦言,“偶尔记性也不好。”

伽罗没辙,遂从阿耆立国说起,玉山的宝藏、往来的商旅、兴盛的佛教、日渐恢弘的王宫……那些尘封了数百年的事,却早已在她心中勾勒出一条明晰的线索。母亲讲过的、外祖母说过的、书里见到的……零散的沧海遗珠,串成一线。

少女声音柔软,将百年旧事娓娓道来,十分悦耳。

谢珩听得很认真,偶尔还问些细节。

伽罗不能答的都跳了过去,能回答的,便耐心回答,偶尔想起书里记载的趣事,顺口说给谢珩听,各自都笑。

炉中的银炭慢慢燃烧,一块块添进去,最终化作白色细灰。

铜壶里的水沸腾,冒着热气,偶尔发出滋滋的响声,平添乐趣。

檀香色的杯中,茶水由满而空,再一遍遍添满。

唯有桌上的糕点不可再得,等伽罗将整个故事讲完时,只剩了零星三四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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