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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79)+番外

当然不是!伽罗咬唇。她不知何时喜欢上的人也叫谢珩,不过那是脱离于太子身份之外的谢珩,而非金冠朱带的太子。至少此刻,她还没有胆量去尝试跨越那道打了皇家金字烙印的沟壑,置自身于险境,将谢珩推入更加岌岌可危的境地。

她不回答,谢珩只当她是默认,胸中似堵了闷气,道:“他不值得!”

姚谦当然不值得。

不过既然他这样误会,也权且这样交代吧。

伽罗没再解释,转身行至水边,身周流萤如梦似幻,抬头却是深沉乌墨的夜空。像是幼时拿皂角种子泡水后吹出的泡泡,阳光下晶莹剔透,仿佛藏着七彩世界,用手指轻轻碰触,便即破碎,什么都不留下。

娘亲读过的佛经她至今记得,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亦如同,此刻的满目流萤。

火苗燃起只是瞬间的事,若有春风拂过,自然可以燎原。但倘或碰到瓢泼大雨,风霜威逼,它还能燃多久,伽罗着实没有把握。期许固然美好,但涉及皇家,许多事就非她和谢珩所能左右。

贪恋又怕幻灭,与其患得患失,不如趁早断了念想。

只是此刻,能贪恋时,尽量贪恋几分。

“真是很美,从没见过这样多的萤火。殿下费心了。”她站在水边,回望谢珩。

谢珩不知何时走近,正站在她身后,“你既喜欢,每年此时,都带你来看。”

伽罗抿唇一笑,未答。

谢珩渐渐靠近,撑开的披风从她身侧绕过来,暖暖的包裹住伽罗肩头。他的胸膛贴近她的后背,带着结实可靠的触感,双臂绕到伽罗腹前,将她整个人环在怀里。

伽罗身子微僵,想躲,却舍不得,垂首不语。

良久静默,谢珩抵着她的发丝,低头缓缓靠近,双唇碰了碰她的耳垂。

伽罗偏头避过,不知为何心中一空,瞬间有暖热的东西涌上眼角。

谢珩自知其意,不再试探,维持着将她护在怀里的姿势,伫立风中。

*

回到别苑时,已过三更。

伽罗虽心绪翻滚,到底又受惊吓又走山路,身心俱疲,匆匆擦洗过后,一夜沉睡。

次日清晨梳洗后出门,谢珩已然离去,整个别苑里,唯有几名仆从往来,天高云淡,秋清气爽。据战青所说,是凌晨时有急报传来,谢珩四更不到就带着两名侍卫走了。临走时留下吩咐,说伽罗若是喜欢在外面散心,可在别苑多住一阵。

伽罗倒没这个打算。

谢珩的心思已然明了,长命锁的事情也有了头绪,一切都能有所交代。

她无需在东宫住太久,便可化解此事,悄然离去。

毕竟,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对她和谢珩都不是好事。

这样想着,虽觉遗憾惋惜,心中空茫,却没了肩上心头的重负。待吃过饭后,依旧乘了那辆马车,由战青带着侍卫护送——除了昨日来时的两名,额外多了十余人。据伽罗猜测,是昨晚刺杀事件后谢珩迅速招了侍卫过来,留了一半给她。

看来谢珩心胸倒真不狭隘,煞费苦心的坦白心事,被她婉转拒绝,竟还能考虑周全。

这里马车辘辘离了别苑,城内的徐府,徐公望急匆匆进了书房。

他的书房是整个徐家最为机密的所在,哪怕是徐坚兄弟二人,都需得了他的首肯,才能进入其中。此刻,书房中却已有人恭候,由徐公望身边的大管事陪同,在桌边站着喝茶。

此人名叫蒙青,是虎阳关守将蒙旭的堂兄,四十余岁的年纪,面容端方,龙精虎猛。

两兄弟都是草莽出身,自幼身强体健,颇有习武的根底。后来蒙旭进了学堂读书,间隙里练武习艺,于兵书兴趣最浓,片刻都不释手,待十七岁时以出众的身手和兵法韬略在武举中崭露头角,被派往北地,经数年历练,渐渐青云直上,立下赫赫战功。若非受谗言陷害被罢免,此刻怕已扬名天下。

蒙青走的是另一条路子。

他虽同蒙旭一道习武,却对读书没半点兴趣,仗着身手做过贵门豪奴,也曾游历江湖,结交三教九流。后来遇到徐公望,两人意料之外的投契,徐公望遂许他以荣华富贵,将他收为门下鹰犬。

待徐公望因从龙之功登上相位时,蒙青亦彻底翻身,在徐公望的银钱支撑下,在偏远的锦州召集江湖草莽,自成一帮之主。虽没有庙堂之高的官位尊荣,却也不受朝堂拘束,仗势称霸一方,金帛美人,狐朋烈酒,十分受用。每逢徐公望在朝堂碰到作难的事,不便出面时,便暗中授意蒙青,以金银换取人命,两得其便。

因徐公望的关系,他也结交过几位带兵将领,如鱼得水。

这回徐公望召蒙青进京,原本是为了徐坚的事,谁知未能抗住谢珩铁腕,深以为恨。

好容易等得徐公望进门,蒙青当即半跪在地,“拜见相爷!”

“免了。”徐公望挥手,命管事退出去,自带着蒙青进了内间,道:“匆匆叫人递信给我,是为何事?”

“按着相爷的吩咐,近日我安排人手,盯着东宫的动静。昨天下午太子忽然乘便车出东宫,去了郊外别苑,我亲自跟去盯梢。结果,呵——”蒙青冷笑了两声,“太子竟然是带了个女子,去那里私会。”

“女子?”徐公望稍觉意外,旋即皱眉。

东宫妃位空悬,谢珩在外却总是不近女色的态度,这事徐公望悉知。直到中秋那夜,他在蓬莱春等候谢珩,看到窗外长街上,谢珩曾陪一名女子赏灯。他当时以为那是微服出宫寻热闹的安乐公主,并未在意,及至谢珩走近、雅间相见,发现她并非公主后,因全心扑在谢珩身上,也未留意。过后努乞被捕,他更是无暇顾及此事。

此刻蒙青一提,倒是想起来了——

“是不是身量这么高的少女?”徐公望比着旁边的柜子。

“是她!”蒙青答得肯定,“太子那里防范得严,我不敢跟得太近,远远虽没能看清她面容,但身量还是能看出来。更奇怪的是,当晚谢珩就和她单独出了别苑,看起来十分熟稔。那时他没带侍卫,我便派人突袭,却未能得手。太子带着那少女逃走,我找了半天也没再见他们。只是……”

“只是什么?”徐公望再度皱眉。

“我派的人,除了一人逃脱,其余全被战青捉走。”

徐公望猛然神色一紧,“留下把柄没有?”

“都是只知道办事的兄弟,即便吐了东西,也只能供出我,查不到相爷。而我——”蒙青阴恻恻的笑了笑,“天高皇帝远,又有那两位带兵的罩着,谅他即便查出来,也不敢此刻动手,到锦州地盘撒野。”

徐公望舒了口气。

锦州位于西边,离京城颇远,其中带兵的将领都是永安帝旧臣,跟他利益牵系不说,还跟端拱帝有旧仇,不可能轻易归附找死。而端拱帝即便能在京城翻起风浪,内忧外患之下,这时候也绝不敢出兵锦州,谢珩就算捉了人,也只能吃哑巴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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