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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48)+番外

许多疑惑浮上心间,伽罗只能暂时按下,又问道:“岳姑娘可知道他想如何报仇?”

“傅大人说得很简略,要带着鹰佐去个地方,到时候见机行事。我提出想帮他,他却说要手刃仇人,才算是真正为令堂报仇。不过我也按照殿下的吩咐,在石羊城留了人手,倘若用得着,也可帮他。”

“所以……救我父亲脱困的事,是要推后么?”伽罗不甘心,看向谢珩。

谢珩颔首,“令尊不愿回来,强行救回无益。”

伽罗咬唇,默然。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父亲性子如何,她是最清楚的。虽然文雅不爱争执,却比她还要执拗坚定。但凡认准了的事,哪怕困难重重,也会竭力去做。

当年他与娘亲两情相悦,硬是扛着老太爷和老夫人的重重威压,将娘亲娶进侯府,呵护备至,没叫娘亲受半点委屈。后来跟他老太爷意见不和,老太爷扬言要将他逐出家门时,也不曾退让半分。再往后娘亲过世,老夫人张罗着要给他续弦,他索性另谋个差事远赴丹州,死也不肯续弦。

如今他铁了心要给娘亲报仇,还有谁能拉回他?

给娘亲报仇当然是好事,可鹰佐是北凉王子,父亲一介文官,又无强援,哪能轻易做到?即使做到了,又如何全身而退?

诸般担忧顾虑交杂,伽罗垂首不语。

谢珩知道她心思似的,起身踱步过来,按了按她肩膀,“令尊既有此心,想必有应对之法。岳华——还有旁的吗?”

“我跟傅大人提了傅姑娘北上议和的事情……”岳华似有些忐忑,见谢珩并无不悦,这才放心道:“令尊说鹰佐居心险恶,傅姑娘万万不可北上。他还让我转告傅姑娘,他做的事情,心里有数,叫傅姑娘不必担心,保重身体为上。”

伽罗眼圈微红,认认真真的朝岳华屈膝行礼,“多谢岳姑娘。”

“使不得!我只是奉命行事。”岳华忙避开,语气中却平添感慨,“令尊爱护傅姑娘,拳拳之心令人动容。对了——这玉虎是令尊托我转交姑娘,以此为信,让姑娘务必珍重。唯有姑娘安好,他在北凉,才能无后顾之忧。”

伽罗接过,点了点头,竭力不让喉头哽咽。

父亲一向爱护她和娘亲,她怎会不知道?

当年在治地,父亲便以二十余岁的年纪撑起天地,给了她最安稳美好的记忆。后来在京城也是极力周全,拧不过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态度,便背着长辈的责骂,将她送到了淮南——

祖母、伯母和婶母都健在,却将年幼的姑娘送到外祖家抚养,老夫人从前看重侯府颜面,为此盛怒异常。那时候父亲常被老太爷叫去呵斥,伽罗曾偷偷瞧见过,老太爷脸色铁青,说了许多威胁的话,父亲却半点不改初衷,甚至连老太爷拿茶杯砸在他额头的伤痕,都骗她说是不慎磕的。

他向来如此,不管多艰难,都竭力将她护在掌心。

伽罗想起旧事,鼻头发酸,深吸了口气,道:“殿下的恩德,伽罗铭记在心!”

“令尊行事时,我会安排人全力襄助。”谢珩单手扶着她削瘦的肩膀,见她鼻头憋得通红,心中一软,向杜鸿嘉道:“先送她回去。”

这就是另有事情要吩咐岳华了。

伽罗应命,垂着头出了昭文殿。

*

一路沉默着回到南熏殿,杜鸿嘉满面担忧。

伽罗红红的眼圈倒是渐渐消了。

方才一时情绪激动,无比想念父亲,这会儿缓过来,倒没那么想哭了。何况,哭有何用?

她瞧着杜鸿嘉,翘了翘唇角,“父亲平安无事,殿下又说会全力襄助,这是最好的消息了。表哥不必担心,我会听父亲的话,保重自己。”

“我倒宁可你在我这里哭一场,也别憋着。”杜鸿嘉低声,“过两天是你的生辰,到时候我去求殿下,带你出去散心。”

伽罗抬头,看到他眼中的担忧与关怀。

近来琐事太多,她竟然都忘了生辰!伽罗不由一笑,颔首道:“好,我等着表哥。”

杜鸿嘉有事在身,便先回昭文殿去。

至晚,伽罗用过晚饭,同岚姑在院里闲坐。猛然瞧见谢珩时,愣了一瞬,旋即起身相迎,“殿下怎么有空过来?”

“来看看你。”谢珩负手看着她,“居然没哭?”

“让殿下失望了。”伽罗请他入厅,亲自斟茶给他。

“方才细问过岳华,令尊虽被困在鹰佐手中,却不是全然劣势。他毕竟是凭着真本事当的丹州长史,想应付鹰佐,也不是很难。”谢珩凑近些,打量着伽罗的神情,“还当你又会哭一场,看来是我多虑。”

“殿下就这么盼着我哭?”伽罗不满。

谢珩似笑了下,招手叫她跟上,“随我走走。事情都闷在心里,小心憋出病。”

这好意伽罗明白,跟着谢珩出门。

夜渐渐深了,天气晴好,明月当空,给地上铺了层银光,轻易盖过甬道两侧石灯中的微弱光芒。连绵的殿宇之间游廊纵横,廊下的莲花灯笼亦掌了灯,红色的光散射出来,在风中摇曳,连绵不绝,像是盛开的朱红佛莲。

伽罗吁了口气,觑着谢珩神色,“没想到殿下会为父亲的事费心至此。我还以为……”

“以为是我骗你?”

“不是不是。”伽罗忙摆手。

骗人不至于,怕他会敷衍是真的。毕竟父亲是傅家人,谢珩哪怕愿意搭救,会出几分力气,伽罗心里着实没数。今日听罢岳华的话,有那玉虎信物在手,才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在鹰佐的严密防备下找人,再冒险出入,设法说话,并非易事。

也许她确实看错了谢珩,伽罗想。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殿下会这样上心。”伽罗浮起笑意,“这回,又是我小人之心了。”

“你比我小六岁,比起来确实算小人。傅伽罗——你觉得令尊是傅家人,所以我不会费力相救,是不是?”谢珩侧头瞧着她,语气却是笃定的,不待伽罗回答,已然道:“瞧这眼神,显然是了。”

伽罗歉然微笑,并未否认。

“母妃的死,我确实恨傅玄,我不否认。大哥的死,我也恨高探微,还有你那两位舅舅。”谢珩在一处风灯下驻足,背靠廊柱,低头瞧向伽罗。

灯笼的光照在他脸上,添了几分柔和。他换了套家常衣裳,迥异于往常的墨色玄青,而是选了象牙白,以玉冠束发。比起平常的挺拔姿态,这样倚柱的姿势冲淡冷硬之感,加之眼中没了寒冰,此刻的谢珩,平白叫伽罗想起公子如玉的形容,也不再让人感到威压冷肃。

这多少让人觉得亲近。

尤其目下他还不计前嫌,竭力帮她,甚至主动道出心事。

伽罗鼓了鼓勇气,提起了一直小心回避的话题,“文惠皇后的事,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不知详情。不过信王……我是知道的。”她瞧了瞧谢珩,见他神情如旧,未露愠色,稍稍大胆了些,“那件事情我很惭愧,也很惋惜。外祖母从前见过信王殿下,说他待人宽厚,处事明练,有仁君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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