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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182)+番外

谢珩当即道:“父皇的意思,虞征是姜家指使了?”

他虽极力克制,语气却还是咄咄逼人,胸膛起伏,眼神跟剑锋似的。

若不是伽罗在旁揪着他衣袖,怕是早已腾然起身,脱口质问。

端拱帝安插的眼线露了形迹,知道谢珩正为此事恼恨,也不以为忤,从案头取了封信,丢向他手中,“朕派人查的,虞征这两月间往来过的人都在其中。看过便知。”

谢珩才不信姜家有那胆子,收信在手,却未拆开。

端拱帝不再看他,转向伽罗,“太子妃,你意如何?”

“儿臣听从父皇吩咐。虽说贼人居心歹毒,虞征已经身故,宋澜即将伏法,儿臣幸未受损,处置宋澜,大惩小诫,足够了。”伽罗盈盈行礼,“不过仍有一事,儿臣自作主张,还望父皇和贵妃见谅。”

段贵妃道:“说出来听听?”

“宋澜用药,居心歹毒,儿臣虽为及时察觉而庆幸,事后想来,仍是不寒而栗。人多心杂,极易生事,儿臣难以统辖,十分惶恐。殿下曾说如今国库空虚,百姓疲弱,倘能俭省,何须靡费?东宫中女官许多都是闲置,儿臣自作主张,欲提早放些人出去,还望贵妃允准。”说罢,笑盈盈瞧着段贵妃,待其定夺。

她坦然承认无能,段贵妃微愕。

女官的事虽归她管,但事涉东宫,她并不想自作主张,只含笑道:“难得太子妃能为百姓考虑,皇上瞧,臣妾就说太子眼光不错。”

端拱帝只“嗯”了声,见谢珩犹自不豫,并不想父子间闹得太僵,遂道:“东宫的事,你们看着定夺就是。”

伽罗屈膝应了。

殿内一时无话,段贵妃便起身告辞,伽罗瞧谢珩和端拱帝似还有话说,跟着告辞。

出了麟德殿,外头风清日丽。

段贵妃和煦如旧,因伽罗问及乐安公主,遂带她一道去了仪秋宫。

……

后晌谢珩回东宫,先往昭文殿中独坐了半个时辰。

他翻看了端拱帝给的那册子,对于其中内容,不信不疑。然而翻看过后,他生平头一回,觉得十分沮丧——今日麟德殿中,不止端拱帝和段贵妃在审视他,他也在试探端拱帝的态度,比起从前,这回端拱帝格外沉稳,就连他试图激怒,挑明怀疑时,端拱帝也未露破绽。

是父皇本就胸怀坦荡,不惧怀疑,还是父皇已善后周全,有恃无恐?

谢珩没有把握。

他跟姜瞻父子共事的时日不短,知道姜谋仍有痴心。说姜琦勾结宋澜谋害伽罗,他或许会信,但说姜谋为免泄密杀了虞征……谢珩怎么都无法相信。

姜家虽位高权重,却还没那份本事,能无声无息地浸透东宫,还不留任何踪迹。

谢珩最怀疑的,仍旧是他的父皇。

在麟德殿时,他一度想提起端拱帝赠给伽罗的空荡锦盒来试探其态度,却最终忍住了。他一直都很清楚,父皇在权谋中的心机谋算,胜过他太多。倘若真是父皇所为,恐怕所有的线索都已切断,除了宋澜和虞征,他查不出任何端倪。在有凭据之前,哪怕他提起锦盒,也只揣测而已,徒劳无功。

为今之计,唯有耐住性子,尝试摸出线索。

……

数日之后,虞征的事仍无半点进展。

就像当初伽罗逃匿一般,翻遍东宫内外,没半点有用的线索。

谢珩身居东宫,诸事繁重,父子齐心要斩除徐公望,也容不得他任性,只能竭力克制怀疑。每日疲累而归,唯有瞧见芙蓉陵微敞的轩窗,才会稍展眉头。

虞征的事,两人极有默契的未再提起,伽罗理了一遍东宫女官侍女的名单,将一半儿都提前放了出去。司闺之责由陆双卿接替,宋澜的罪责无可抵赖,伽罗判其杖责五十,充为官奴。谢珩却觉此事关系重大,须严加惩戒,震慑宫人,遂做主判其杖毙,暂时羁押在牢狱中,待虞征的事查明之后行刑处置。

这消息谢珩严令禁止外传,东宫之内女官、侍女、仆妇却无人不知。

原本风光无匹的女官在一夕间沦为罪人,杖毙之刑更令人畏惧,可见太子震怒,不留半点情面。东宫众人一时间噤若寒蝉,在伽罗行事谨慎恭敬,不敢有半点疏漏怠慢。

转眼六月将尽,虞征之事虽未查明,朝堂上徐公望却节节败退。

自洛州宋敬玄伏诛后,徐公望便少了许多底气。徐坚被斩首后,有些昔日拥趸觉其大势将去,渐渐不再诚心为他办事,徐公望处境愈发艰难,六月间连着贬谪了两回,先夺相权,后贬为侍郎,地位一落千丈。

徐家愁云惨淡,其羽翼也多半被贬谪出京,愈发孤立无援。

傅姮身为徐家少夫人,膝下有两个徐家血脉,曾求见伽罗两回,盼望她能为徐家说情,挽回一二。

然而伽罗又能如何挽回?

徐家与谢珩父子之间,不止有私仇,更有朝堂公事。

先前谢珩处境多艰难,伽罗怎会不知,洛州那回重兵围山,更是险些丢了性命。徐公望贪贿弄权,作恶多端,实在罪有应得。

京城中风云暗涌,虎阳关外,却有消息传来,说北凉王为两国修好,派人将困在石羊城的太上皇和被掳朝臣尽数送回。端拱帝无奈,只好派人去“迎接”太上皇回京,旋即令御史台蜂拥而出,罗列徐公望罪行二十余条,徐基罪行十余条,上疏奏请端拱帝严查。

谢珩忙于此事,近来都是早出晚归。

伽罗安居芙蓉陵中,除了入宫给段贵妃问安外,不时请谭氏过来,祖孙俩修花吃茶。

这一日谭氏来时,神情却与往常迥异,满面戚然。

二十余日前,高探微身染重疾,不治而亡。

自去岁遭贬谪后,高探微的处境每况愈下,从长史至县吏,由富庶之乡到瘴疠之地,官职愈来愈低,治地的环境愈来愈恶劣。他身旁原本还有两位忠心耿耿的仆从,陪他一路受苦,到年初时,两人都撑不住撒手人寰。高探微五十余岁的年纪,拖着病体独自到了治地,唯有一间茅屋容身,连副多余的床褥都无,虽说是贬谪为官,实则比坐牢还难捱——牢狱里至少能遮风挡雨,他那间茅屋却是四处透风,逢雨便漏。

谭氏怕他撑不下去,特地许了重金,请身边一位西胡汉子千里南下,帮着照料。

高探微苦捱了数月,病体渐渐沉重,至五月时,据寄给谭氏的家书所说,已瘦得不成人形,每日扶着手杖出入,腿脚都不甚灵便。

彼时谭氏为操办伽罗的婚事脱不开身,虽担忧记挂,却难以亲赴。

后来又碰上宋澜在药浴中做手脚的事,拖了一阵,想要起身时,便收到了西胡汉子带回的高探微遗书——笔迹虽还如旧,力道却早已轻浮。早年他的书法银钩铁划,力透纸背,而今却如三岁幼童画上去似的,加之言辞语气哀苦,令早就心如止水的谭氏恸哭了数回。

遗书上说,他自知见罪帝王,万死难恕其罪,已数回上书于端拱帝,自悔罪过。不敢奢求端拱帝宽恕他的罪行,只求他所受的苦楚磨难,能稍泄其恨,不至牵连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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