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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仙(22)

不论是海族的味道还是蟠桃的气息,在这大荒之间都显得格外突兀,老麒麟不愧是跟他纵横过仙魔战场的神兽,只是稍加分辨,很快便确定了方向,载着勾陈帝君一路寻去,最后在靠近南海的一个小湖泊上停住。

麒麟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转了几圈,最终确定:“气味在这里消失了。”

那湖水似乎清澈可见底,勾陈踏在云端,目如寒冰。麒麟吐了一口火,问道:“我把水烧干吧?省得你下去。下头有禁制,破起来麻烦。”

勾陈摇头,伸手一招,佩剑太阿已在手,朝下凌空一斩——整个湖就像一块豆腐被斩成两端,水向两侧推挤涌去,而中间一条凝水而成的台阶,一路向下,通向深不可测的湖底。

他拾级而下,麒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惊叹道:“干嘛把太阿剑祭出来?没必要吧……”

太阿剑是随鸿蒙初辟一道诞生的神兵利器,却始终沉睡在东荒大泽中,不知经历过多少沧海桑田,最终在勾陈帝君成神那日破出地底,直直飞入认定的主人手中。仙魔大战,太阿剑同它的主人勾陈帝君一样出名,饱饮鲜血,斩尽残魂。可今日,就在这不知名的小小湖上,不知令多少妖魔闻风丧胆的太阿剑却出了鞘。

勾陈没有回答老伙计的话,越往下行,他的心口便愈发暖热,似乎有什么在冥冥中指引着他,又似乎是心有灵犀,他知道,那个鲜妍明媚的小姑娘就在下面,等着他的出现。

不得不说,南海公主的计划可算是十分周全详密。若非出现了勾陈帝君这个意外,小桃子基本上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装扮成天兵的搏鱼族人,禁锢灵力的黑索网,隔绝声息的法宝葫芦,包括这个藏匿小桃子的湖底暗室,甚至她的动机,每一样都叫人意想不到,无从猜测也无处可寻。

看守的搏鱼族人丢给了麒麟解决,当勾陈解开暗室禁制,推开木门后,看到的是叫他此后上万年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原本明媚鲜妍的粉色衣裙暗淡无光,无力地从木板床沿垂落地上,平素水灵活泼的小丫头毫无生气地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双眼紧闭,面色惨白,隐隐透出病色,从前白嫩光洁的额头青紫一片,叫人心下恻然。

勾陈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几步上前探她的脉息,发现只是被禁锢了灵力后,他松了口气,却在看见手腕上的红肿淤血重新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常曦其实只是疲惫交加昏睡了过去,就算在睡梦中她也不安稳,眉心紧紧蹙着,稍有动静就要清醒过来。勾陈触摸她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却不敢轻易睁开眼睛,直到直觉告诉她身前人并无恶意,她这才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见到竟然是勾陈帝君,又惊又喜的小桃子哭着扑进了他怀里,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帝君你终于来救我了……我好怕……葫芦里撞得我好疼呜呜……我没有灵力了我的仙脉没有掉了我不能当神仙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哇……”

软软的小身子扑在怀中,勾陈帝君浑身僵硬,许久才稍稍软了些,试探着伸手轻拍她的后背,酝酿了一会儿,方用自认为十分柔和的声调道:“莫怕,你的灵力只是被封住了……我府中有上好伤药,涂上后一会儿就不疼了。”

第二十四章

常曦是被勾陈帝君一路抱回去的。若是往常,小桃子不说心花怒放吧,小鹿乱撞总是要撞一撞的,可今日这番折腾实在不轻,即便是靠在素来仰慕的帝君胸口,小桃子依旧耷拉着头无精打采。

勾陈瞧着她这般模样也着实有些不好受,虽然同她不过见了几次面,谈不上熟悉与否,可就这几次见面也足以叫他知晓这是一颗多活泼可爱的小桃子。水灵灵的小桃子伤痕累累焉了吧唧,可见很是吃了一回苦头,帝君觉得心有不忍。

待回了括苍山,欲将人放下时,勾陈帝君才发现怀中小桃子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怀中软玉温香,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呼吸舒缓均匀,她面朝里睡,隔着层层衣物,勾陈不知道自己何时竟变得这般敏感,胸口几似能感受到她呼吸倾吐间的香甜气息。

“呸呸呸,为老不尊!”勾陈帝君黑着脸晃了晃自己的头,把诸如“甜甜的”之类不该有的想法赶出脑海,将怀中小姑娘稳稳放下,安置在卧榻上——他自己的卧榻。

糟糕,怎么又想歪了……

事实上,由于帝君一身煞气,除了老伙计麒麟之外,三界中甚少有东西能靠近他。就因为这么个操蛋原因,原来根本和冷峻漠然搭不上边的帝君渐渐没了笑,也渐渐成为外界所以为的勾陈帝君。

偌大的括苍山,飞禽走兽不见影子,犬吠蝉鸣更不必说,而自打勾陈帝君在这儿落脚后,括苍山境内长了腿的草木精灵都惊恐地搬走了,开了灵智但没长腿的也求爷爷告奶奶托其他小伙伴把自己带走,最后只剩些无知无识的花草树木留在括苍山。

在经历了帝君上万年的煞气洗礼后,剩下的花草树木也死得差不多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的都是身具上古血脉的奇行种,此处便不再多提。

整座括苍山都空空荡荡,帝君也没什么心情来布置,那座瞧着华美精致的院落还是青华帝君不忍,特地派了手下仙君趁勾陈不在家的时候给他建的。

单身的帝君家中只有一张卧榻,上万年下来也没沾过生人气息,如今他却亲手抱了个粉嫩娇甜的小姑娘躺上去,实在是由不得帝君不想入非非。

小姑娘是真的累了,从硬邦邦的胸口转移到软榻上,只是微微皱了皱秀眉,动了动身子,在榻上寻了个舒适姿势便继续香甜睡下。

勾陈在榻旁静静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应该给她处理一下身上伤口。在他曾经纵横仙魔战场时,受伤是家常便饭,所以他对处理伤口很有一套。譬如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只是轻轻一拂便消去她额上红肿。

而此时心境却大不相同,勾陈犹豫许久,终是没使出治愈法术,转而幻出一团云絮,柔软细滑,微微润湿,他倾身为榻上的小桃子细细擦去泪痕与尘灰。

额上原本火辣辣的伤口被一阵清凉抚过,常曦惬意地舒展了柳眉,嘴角甜甜勾起,睡容愈发酣然。余光瞥见她这副满足小懒猫模样,帝君原本轻缓的手一顿,叹了口气,继续为她擦拭。

额上脸上的伤口好处理,可身上那些就不太好办了。纵是不食人间烟火如勾陈帝君,也是晓得男女有别这个说法的。虽然在之前的他看来,小桃子不过两百余岁的小丫头,与他之间不知差了多少辈,一般也难叫人想歪,可经了今日这一抱,再要替小丫头清理身上伤口,他便不那么有底气了。

最终还是没能下得了手,帝君低低念了诀,清风卷过,桃子身上天河云纱焕然一新——只能先给她清洁一番了,剩下的得等她自己清醒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