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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漏洞(51)

“所以人类发明了窗帘。你们火星没有吗?”钟弦按动床头的摇控按钮。电动窗帘缓缓合上。卧室里陷进一片漆黑。但他们反而更加难以安宁了。钟弦知道如果他不主动做点什么,邓忆就会一直这样一动不动,抱着他那颗发晕的脑袋入睡。

但钟弦也只是这样想了想而已。他什么也没做。有人陪伴着他,是他想要的陪伴。就可以了。暂时可以了。偶尔驱赶一下他习惯的孤独。在这种境地下,缓缓浸润、渐渐漫延的气氛正适合。

钟弦慢慢地解开身上的浴袍,向邓忆靠近了一点点。

这时竟响起了门铃声。在午夜的寂静中分外刺耳。

钟弦公寓的门铃一直是个摆设,很少响起。所以一开始,他没有反应过来那难听的音乐声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不去开门吗?”邓忆说。

钟弦从床上坐起来。“会是谁?大半夜的。难道是哪个邻居梦游?”

他重新披上浴袍起床去应门。猫眼里看到大科几乎扭曲的脸。刚打开门,大科便冲了进来。

“灯呢?”大科对着黑暗的房间说,“你这么逍遥,这么早就睡了?”他一身浓重的酒气,显然喝多了。这很少见。

“出什么事了?”钟弦疑惑地看着他。“客户呢?你没陪着?”

“客户……那些人渣,我当然伺候的很好,已经送到该送的地方去给他们放松了。”

“那你怎么不去,跑来我这儿干什么?”

“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大科指着钟弦说。“噢,你在睡觉是吧。不舒服是吧。我知道我不该来打扰你。可是,这次真的出事了。”大科脚步不稳地穿过前厅,扑到沙发上,半躺在上面。

钟弦将客厅的灯光打开。远远地望着沙发上的大科,一脸无奈。

“那个被砸的工人,死了。”大科吭吭哧哧地说。“怎么办?”

“嗯?真的假的?”钟弦心中震动,继而疑惑,他瞟了一眼卧室的方向,邓忆并没出来。“这和我们没有关系,你在哭吗?这是玻璃幕墙厂家的责任。”

“不,不,不……我们会被连累,一定会的。那些狗娘养的,会趁机敲我们一笔……”

钟弦向大科走近,递了个眼色,示意卧室的方向,提醒后者注意讲话的分寸。大概因为酒醉,大科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人在你这儿?”他转头望着卧室的方向,“你带了女人回来?”然后瞪圆眼睛看着钟弦。“你这么久都……还以为你那功能丧失了呢?你还有心情找女人?”

“赶紧回家睡觉去。这点破事你也跑来。发个微信明早再说不行吗?”

“你信女人吗?她们装的可怜兮兮,好像只有她们是受害者。”大科还在自己的思维里。“你不是早不信了?从今天开始我也不信了。我只信你,钟,我只信你了。你不背叛我……”

“别在我这儿耍酒疯。回家去找你老婆。”

“我没有老婆了。不会再有了。”

钟弦才意识到大科的问题。“难道阿MI又发现你……今晚陪客户的事被她发现了吗?你怎么不小心点。”

“不是这个事。我早长了教训,我是和她说清楚的——今晚我只安排客户去玩,我不会玩,我会洁身自好,我会回家。”

“你还不算蠢蛋。”

大科一脸诡异地笑。“给我弄点酒。别赶我走。你总是这样。我现在是离你最近的朋友,你都这么不近人情,给我点酒。”

钟弦去给他倒了一杯红酒。

大科接过酒杯,一脸哭相:“我们都好蠢。蠢的要死。我一直怕她发现我的事。你从来没想过,她也有怕我发现的事吗?”

“几个意思?”

大科一口气将酒喝下。“我这辈子,最幸福的那件事,和我无关了。你还记得吗?记忆的炎夏……”大科唱起歌来。“即使我拥有全世界,有种幸福不是我的……”

钟弦耐心地等他唱完,没有打断。心中想着大科醉成这样,今晚是很难赶他走了。邓忆大概因为尴尬,而一直在卧室里没有露面。

钟弦找了个垫子垫在大科头下。想让他在沙发上过一夜。大科竟呜呜地哭起来。“纵使我用尽全部力气,还是没办法,还是输给了生活。”

“这句也是歌词吗?阿MI又跟你提分手?”但在钟弦记忆中,即使是分手也不会让大科变成这样。

大科摇头。“分手?她现在总算抓到一个傻子,干嘛分?”

“傻子?谁,你吗?你回家去行不行。”

“你有没有点人性?在你心中我是什么,钟,我是什么,只是合作伙伴,朋友?还是唯一的朋友?”

钟弦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还记得,有一次你喝多了,曾对我说,如果我对你没用了,你就不会再理我。你接近我,只是为了利益。”

“我以前是那样想。”大科竟然坦白承认。“我原来就是为了利益接近你。我是那种不轻易付出感情的人,不会和任何人自来熟,表面热情归热情,但我的感情,从不轻易付出。三年了,钟,你是个好人,你非常难得,不管你用多少假相来装扮自己,假装自己是个烂人,但其实你骨子里是个好人。一个难得的人。钟。你不会背叛我。你不会像阿MI骗了我那么多年……”

“阿MI骗你什么了?”

大科的思维忽然跳跃,指着卧室的方向说:“你床上的女人是谁?我认识吗?”

钟弦点了点头,又摇头。“你管得着吗?自己的事先处理好吧。”

“不管是谁,她会在背后骗你。为了钱,为了所谓机会。”

“你骗了阿MI那么多次,即使她骗你一次又怎样?”

“你哪里知道?她一直有别的男人,却假装是我害了她,假装对我一片痴心。”

钟弦并不太相信阿MI会有别的男人。“你无可救药。自己做过贼,觉得别人也是贼。”

大科垂下头哭。“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只能随便了。不是猜的,不是我瞎怀疑。是我看到了……”

“活该。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阿MI当初被你欺负的滋味。”

“钟,我知道你早已心如死灰,以后有我陪你了……”

“你做了那么多事,阿MI只一次,你就这样生无可恋的。算什么。你傻吗?”

钟弦费了一番心思,才让大科在他的沙发上睡下。此时已是下半夜两点。

钟弦回去卧室,关上房门,第一次上了锁。

邓忆大概已经睡着了。也许这个家伙真是被那药酒搞晕了头。钟弦爬上床,靠近邓忆听他呼吸。听了好一会。

“你没睡着吧。”钟弦轻声说。

邓忆没有回答。

“刚才大科闹成那样,还以为你会出来看看热闹。”

邓忆轻轻地嗯了一声。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听出他的尴尬。

也许正是这种尴尬的心理,让他宁愿一直躲在卧室装睡。

“阿MI就是那个傻子的命劫。”钟弦总结性地说,然后躺到床上自己的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