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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位刺股(47)

她曾经分明已下定过决心,已认定只要能摆脱皇位,便什么都值得。但是现在,已经到了让她开口说出自己抉择的时候,她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宋天天咬了咬唇,片刻后低下头颅,稍摇了摇。

行了,承认吧,宋天天,你压根就不敢死!

她曾经觉得,宁死都不能再回到那个皇位之上。对,她曾经确实做出过这种决定。她早就知道,放弃皇位很大程度上便意味着死亡,至少新皇绝对不会让她继续活着,她这个外婆或许也不会让她继续活着,她分明早就知道……

但是细细想来,她原本,不可否认是还抱着一丝侥幸的。

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因为那时死亡并不近在眼前。

又过了片刻,宋天天依旧一言不发——尽管她已满脸都是动摇。

她无法开口放弃自己的生命,她也无法开口放弃自己的坚持,她只能用沉默维持住一点可怜的僵持。

宋天天终于发现自己有多么可笑:够了,总是不敢死的,还有什么可坚持的?

“我……”她努力开口,想要说一声顺服,却无法多说出一个字。

宋天天开始思考:我为什么还不肯放弃我的坚持?

现在仍然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挣扎着,令她无法坦然重接皇位,无法坦然选择自己的性命。

那似乎是一种恐惧。

但是还能有什么,能比失去性命更令她恐惧?

宋天天看向之前被她甩到地上的两道折子,哆嗦着伸出手指,触到那封诛杀淮王的懿旨。

淮王……她对她这个叔叔其实并不熟悉,甚至于压根就没见过几面,只是从各种人物口中听说过淮王的好名声,听说淮王颇受淮南当地子民的爱戴,便以为他是个能代替自己掌管这个国家的好选择。但是这道懿旨上所写的,与她曾经所听说过的,相去甚远。

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或许正如梁婉所说,并不重要。

因为她曾经愚蠢地留下过一封期望淮王登基的书信,她宋天天与淮王,已被她亲手置入了一种你死我活的境地。如果她还想安然活着,就还需要这个皇位。她还想要这个皇位,淮王就非死不可。就算这道懿旨上所陈列的全是假话,就算淮王真是个好人……为了活下去,她也只得将淮王推上死路,哪怕让这个叔叔蒙受冤屈。

宋天天的手指按在那道折子上,颤了半晌,而后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往内一使力,终于将这道折子又握在了手中。

梁婉轻声笑问,“选好了?”

宋天天咬住嘴唇,颤了片刻,终于点头。

她选好了,对,她想要活下去,没有什么能比活下去更加重要。

宋天天呼出一口气,暗暗道:我终于选好了。

她早该如此。

只是……还有着什么,已经被她决意舍弃的东西,正默默缩在她的心中,淌着泪。

梁婉伸出手,接过宋天天递回来的折子,重新置入枕下放好。

那个老宫女又捡起地上的另一封折子,递给梁婉。

梁婉接过,当着宋天天的面,将那道罢黜她皇位的懿旨,撕为两半,合拢,再撕……

片刻后,梁婉将撕碎了的纸屑扔到地上,唤道,“添儿,过来。”

宋天天点头起身,乖乖巧巧走进。

梁婉扬起手,照着宋天天的脸颊就是一掌掴去。

宋天天侧着头,感受到半边脸上的胀痛,咬着嘴唇,原本就红肿的眼眶又红上了一分。

这一掌,梁婉是拼了老力气的,还未将宋天天打得如何,她自己便已累得脸色发白。

“你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如此荒谬!”梁婉开始大声呵斥,“不务国事,只知玩乐!”

宋天天低头不语。

“以往,我念你年幼,太过放纵与你,没想到你竟变本加厉,做出这等荒唐事来!”梁婉一连呵斥了数句,深吸一口气,“留书出走,在外半年……你……你可算还知道要活着回来!”

宋天天稍稍躬身,阖眼片刻又睁开,压下心底翻涌的委屈,低声道,“外婆……教训得是。”

“教训得是?”梁婉冷笑,“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宋天天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如果你真知道,倒还不算是无可救药。”梁婉向后躺靠在床头,冷眼看着她,“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放纵与你。你身为一个皇帝,就要有一个皇帝的样子。”

宋天天躬身又称是。

梁婉却皱眉喝道,“把腰板给我直起来。”

宋天天被喝得一个激灵,忙直起身。

“记住,你是皇帝。”梁婉道,“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能忘记:你是皇帝,你是宗吾国至高无上的女皇!这件事,你必须得记到骨子里。”

梁婉复道,“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你身为皇帝,不甘心被我这个老太婆教训,不过谁让你是我孙女呢?你虽然贵为皇帝,能让你委屈的事情,还多得是,需要你降下身份来受着的事情,也还多得是。但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你受到何种对待,你都得记住,你是皇帝。无论如何,把你的腰板给挺直了,别给我们宗吾丢脸!”

说完,梁婉深吸一口气,休息上一番,再看向宋天天,“这些……你可明白?”

宋天天早已被那一席话给说得愣住。

她知道,梁婉说得对。

只是她现在还无法坦然接纳这些训话。

梁婉看着宋天天,叹了口气。

现在宋天天脸上所显露的,还依旧是她内心的那些挣扎苦痛。

“我也不指望你一时半刻就能明白。”梁婉道,“我现在只问你,你是否真的知错了?”

宋天天咬唇,点头。

“好。”梁婉应了声,又扭头吩咐了句。

一直站在一旁的那个老宫女依着梁婉的吩咐退了出去,片刻后,又领着几个侍从进来。

“领陛下去后面。”梁婉向那几个侍从说罢,又看向宋天天,“你这次干出这等荒唐事,我不可能不罚你……你去后面,好好思过。什么时候我觉得罚得够了,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

宋天天稍愣了愣:如果只是思过,这种处罚可比她原本所想的,要轻得多了。

梁婉不等她回应便摆了摆手,似乎不耐烦再看到她。

在跟着那些侍从走出梁婉房间之前,宋天天听到梁婉又朝着那个老宫女吩咐了句,“去喊那个姓白的过来。”

宋天天一惊,停下脚步。

领着她的几个侍从跟着停下,回头看她,也不催。只是梁婉听到动静,抬头很是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宋天天见状,知道自己再多话也是白搭,仅仅停顿了一会,便再度顺从地跟着那些侍从走去。

她想,她现在可算是自身难保了。

至于白南之……反正他们会再回宫,是遂了他的意,如果梁婉找他的麻烦,也是他自作自受……再说了,他心思那么多,也未必会吃亏……话虽如此,要想不为他担心,好像也不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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