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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位刺股(102)

“好吧。”宋天天深吸一口气,坐在那儿,又是良久不言。

她就着现在这安静到了诡异的氛围,回忆着之前付沅衫的话语,想了许久许久。

“你说要全盘推翻,你说要追求一个抗争之后的结果。”半晌后,宋天天再度开口,问道,“本朝已经有数百年,你说推翻就推翻……好吧,然后呢,推翻之后,你们到底想要建立什么?”

“陛下。”付沅衫摇头苦笑道,“我就算说了,难道您还会认同吗?”

“说说看啊。”宋天天道,“说不定呢?”

“本朝已经持续数百年不假,但一直持续着的未必就是正确的。在我看来,本朝早已经腐朽,被推翻是迟早的事情。”

“你说腐朽就腐朽……”宋天天唏嘘了一声,又摆了摆手,“别停啊,继续说。”

付沅衫笑着看了她一眼,“不知陛下对三四十年的事情了解多少……二十九年先帝登基时呢?二十一年前陛下您登基时呢?”

宋天天愣了愣,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三四时年前那场内乱,才真可谓是生灵涂炭。然而与现在平民们拿起武器为了自己的将来而抗争不同,当年的内乱,只是为了要在皇室内部决定谁能坐那个皇位。同样,先帝登基时,以及陛下您登基时,所流的那些血,也一点都不比一场战争要少。”付沅衫道,“他们为什么流血?为的只是当权者的一声令下。”

“别绕弯子。”宋天天黑着一张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宗吾现在有数亿的百姓,却都被统治在了几个人的手中。许多人的生死,都只需要当权者的一句话。”付沅衫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而最大的当权者,也就是陛下您,是由什么决定的?不过是血缘。只因为血缘,所以您要用一己之身来承载全宗吾数亿人,这压力应该很大吧,陛下,是吗?”

宋天天现在后悔给他机会在这罗里吧嗦了,这几句话极大地勾起了她心中某些不愉快的回忆。

“在我们想要推翻的那些东西中,这便是其一。”付沅衫复道,“其二,为什么那些官员可以肆无惮忌地侵吞拨给平民的粮米,甚至没有一点点良心上的不安宁?无法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比平民高贵。我们宗吾选拔官员,一向就是从士族中挑选,就算有科考,但普通的平民连私塾都上不起又何谈科考?于是士族子弟一直就是士族子弟,平民一向就是平民,难免总有些人觉得,平民天生就该低人一等。然而……”

“好了。”宋天天终于打断了他的高谈阔论,按了按又开始剧烈疼痛地脑侧,“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付沅衫闭了嘴,颇为好奇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想说……”宋天天用手指重重抵着脑侧,深吸了一口气,“王侯将相令有种乎?”

付沅衫一愣,品味片刻后不由得大赞道,“妙啊,陛下,这句话真是妙,不愧是陛下,果然是……”

“别赞我,这话不是我想出来的。”宋天天被赞得一点高兴劲都没有,只想哭,“好吧我明白你想推翻什么了,但是你们该不会是打算把我推翻之后再另选一个人去当皇帝,然后选一批平民当官员吧?希望不是,不然你刚才说的都是笑话,就算现在这批首先造反的平民都成了王侯将相,再过了几百年也还是一样,现在的平民会变成新的士族,然后又会觉得自己天生就比那时的平民高一等。”

“陛下顾虑得是。”付沅衫叹道,“我也是如此认为的,并且我们已经讨论过,一旦成功,便要成立一种新的制度……虽说成立一种新的制度必然是困难的,但我们都觉得应该要有这个尝试。我的想法是……”

“别说得你们好像已经必定成功一样。”宋天天按着额头再度打断了他,“让我来猜猜你们的这个新制度,是不是所谓的‘人民群众当家做主’?”

付沅衫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好吧,民主……”宋天天痛苦不堪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噢,民主……居然是民主……你真的是在认真和我谈民主吗?我们要不要再谈谈三民主义?”

“民主……”付沅衫重复着呢喃着,一脸欣慰,“好词,真是个好词……”

但宋天天一点都不欣慰!

她简直想要撞墙!

想她好歹也在民主社会下生活过二十年,结果来当了二十年的封建顶层统治阶级,回头居然有个说要推翻她的人来在这和她谈民主!这叫个什么事啊!

真是累得慌啊……宋天天顿时觉得,这日子实在是太累得慌了。

付沅衫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欣慰完了,而后一脸疑惑地看着宋天天,“陛下为何会知道……”

宋天天果断打断了他的话,“实话实说,我不看好你们,一点也不看好。”

付沅衫看着她。

“真正的民主没那么容易达到。”宋天天道,“不然我还真不介意被你们给反了,哎哟你都不知道这个皇帝当得有多累……咳,我们继续来谈民主。任何一种制度都是要有现实基础的,民主也不例外,具体的……”宋天天说到这里有点卡壳,她现在很后悔当年没把政治学得太好。

好在付沅衫也压根没打算认真听她探讨,“我知道不会那么容易。”他一脸欣慰地站在那儿,“但我们总该为了这个目标而做些什么,现在我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只有交给他们。而且多亏了陛下,我终于能清晰地说出我所追求地到底是什么,已经死而无憾。”

“……”他是死而无憾了,但是宋天天憋屈啊!

这事怎一个憋屈了得!简直哭笑不得!

片刻后,宋天天啪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来,看着他冷哼道,“既然你已经死而无憾,我就成全你。”

而后宋天天甩袖而去,命下人来为付沅衫斟了一杯酒。

付沅衫微笑着一饮而尽。

宋天天出了天牢的大门,发现大门外居然还有一个人在候着。

来人倒并不令她意外:是付丞相,付沅衫他爹。

短短时日不见,付丞相那原本花白的头发便几乎变成了全白,像是凭空老了十来岁。

“陛下。”丞相像她行了个礼,没说什么。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本也不需要再说些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宋天天叹了口气,问道,“小宝轩还好吧?我记得他也该有十来岁了,可还听话?”

付宝轩是付沅衫的弟弟,付家的嫡子。丞相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变,答道,“宝轩还是那样顽皮,前几日还将先生给气了个够呛,唉,怕是不好指望。”

“爱卿不要如此说。”宋天天笑道,“小宝轩年纪还小,顽皮些也正常。以后付家的家业,还得靠宝轩来担着呢。”

付丞相闻言浑身就是一颤,他听出这话外之音,整个人顿时哀伤许多。

“另外。”宋天天拉开帘子坐进轿里,头也不回地向外吩咐道,“我过几日要御驾亲征一趟,朝里你好好打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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