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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无忧(54)

本来嘛,除了东柏,蒲萱这辈子就没打算过要去在意其他人。

只是,到了现在……“救安青”和“是为了东柏”之间,其实已经没法再加进那么一个“都”字。

所以蒲萱虽然喊出了那句话,但在喊出之后,第一个陷入沉默的却是她自己。

东柏就站在床边,蒲萱面对着他,自然也看得到正躺在床上的安青。

安青的睫毛刚才颤了一下——这种细微的动作,蒲萱完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甚至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清。

但是她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股似乎已经许久未体会过的情绪。

是一股夹杂着慌乱的内疚。

“醒着在?”蒲萱问。

安青自然没有反应。

“听得见吗?”蒲萱又问。

安青自然还是没有反应。

“听不听得见都一样。”蒲萱叹了口气,走到床边,伸手撑着床沿,俯身盯着安青道,“你刚才已经听到了,我会救你可不是因为我突然大发了什么善心,救你可麻烦得很,所以你可别想着醒了之后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也别想着直接就这么躺着走人——你承了我的情,要走也得先帮我把事情办完。”

如果安青其实还听不见……那就当这段话都白说了吧。

蒲萱起身,拍了拍手,然后敲了敲肩,“真不是一点的累。”接着望向刚才被暂时晾在一旁的东柏,“我先去休息一下,你给我好好盯着他,要是他敢断气的话……”

“就把他剁碎了扔出去喂狗。”东柏接过口,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蒲萱望着东柏看了一会,又将视线移到安青身上,叹了口气,甩手出了这房门。

三人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简陋的农居。

农居中本来就有几间空屋,农居的主人前些时日又嫁了女儿,空屋更多,蒲萱便和东柏租下了几间暂住。

安青一直拿板车拖着,绝对不是办法,至于其他两人的住处倒无所谓。

蒲萱这辈子是个出手阔绰的千金大小姐,不代表她吃不住苦。

农居主人看到安青是个伤者,也没为难他们,再加上东柏讨价还价的本领实在不耐,租下了三间屋子,居然还没花费多少。

唯一麻烦的是此处离大城镇稍远,采药什么的又是必须要进城的,一来一回可以花上好几个时辰。

这两天都是蒲萱在跑,但既然现在东柏提出要自己上阵,蒲萱又反抗无效,那么以后就都交给东柏去吧。

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待一会,大概也有好处。

话说安青这个伤者,要放在平时还是挺惹眼的。

但是现在的延州刚被舒言打过,伤者一抓一大把,也就没多少人有兴趣去注意安青了。

再话说,他们这几个连一点身份证明也没有,更加没有路引的人,要放在平时,进城也是不容易的。

同样因为现在的延州刚被舒言打过,虽然和军没怎么扰民,官府中的人却是被舒言给麻利地换了一批,又有军队来来去去,几州的难民跑来跑去,别说路引了,就是现在跑去官府让人开点身份证明,办个户口,那也是容易得很。

蒲萱也去官府问过,官府回答说:要户口,问题不大,你只要在这儿有个固定产业就行,房产地产都行。

接下来蒲萱也思索了几天产业的问题,最后得出结论:钱不够。

这是一个很严肃而憋屈的结论。

在安青成功醒来并能够独自下地之前,“赚钱”这个词对他们而言都不现实,而且还得花钱如流水。

伤患记录

第二天,东柏捏着药方准备出门买药,蒲萱很凝重地拍着他的肩道,“小心别被抓去当男丁了。”

东柏诧异地看着蒲萱:现在延州归舒言掌控,和军招兵全凭自愿,何况目前和军兵力很强盛,大部队也已经转移到了下个州,被抓男丁的危险十分渺小。

蒲萱又塞给了东柏一张简易的地图,“小心不要迷路。”

东柏看了看手中的地图,顿时无语:这简易地图当真十分简易,一看就是刚被蒲萱画出来的,图上有一个大大的圆圈指出了药店的位置,甚至还标了去药店要走的路线,只是画得太粗糙——东柏怀疑,如果真按照这张地图走,会更容易迷路。

“如果有怪叔叔找你说话,你千万不要搭理。”蒲萱又道。

“我今年二十一岁……”东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不是十二岁。”

“二十一岁又怎样?你今天是第一次独自出这么远的门,我担心一下不行吗!”

“呃……”

“过马路的时候要先左右看一看,遇到马车一定要先避让。”

“……”

等到蒲萱终于全部嘱咐完毕,东柏终于得到解脱飞奔去城镇,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蒲萱站在门口,又唉声叹气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才转身走回房里,拖了把椅子到床边,坐下盯着安青继续看。

他的脸色比起最开始好了一点,但也只是脸色好了一点而已。

呼吸很均匀,脉搏速率很正常只是非常虚弱。

虚弱——这是安青目前最大的问题。

身体上的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他的体力,每天灌的一点清粥又都会被他呛出来大半,虚弱也是难免的。

毒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伤口痊愈大抵也只是时间问题,只怕安青会虚弱得撑不过去,只要他撑得过去,至少性命会是无碍。

但是就算性命无碍……

蒲萱抿了抿唇,起身拉起被角将安青盖得更严实了一些,视线在他左臂处停留了片刻,又移开。

时候已经是深秋,如果冬天来得太早,温度在安青恢复之前就降得太低,那又是万分的麻烦。

“你还欠我一巴掌。”蒲萱望着安青道。

然后蒲萱就趴在床沿睡着了。

会睡着不能怪她,这两天她都是和东柏两人轮流盯着安青,没日没夜地盯着,然而一旦情况有什么不对,就算是东柏正盯着的时候,也得赶紧喊她起床处理。

蒲萱浅浅睡了约半个时辰,再睁眼时,她发现安青正在盯着她看。

虽然安青的双眼只睁开了一条缝,但确实是睁开了没错。

“醒了?”蒲萱问了一句废话。

安青颤了颤眼帘,努力半晌,也没能将眼睁得更大。

“不要勉强。”蒲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先好好休息。”

安青闻言停止了挣扎,片刻之后,又阖上了双眼。

他果然听得见。

蒲萱收回手,重新坐下,叹了口气。

又一个时辰之后,东柏顺利买药归来,蒲萱很高兴地向他汇报了这个消息,并提出应该论功行赏,多给她一点零花钱,但招到了东柏的拒绝。

“一点钱而已,你干嘛要这么小气!”蒲萱非常不满。

“既然已经可以睁眼,他是不是就已经快好了?”东柏很熟练地转移了话题。

“还早,他现在睁条缝就这么勉强,大概还是得到明天才能彻底睁开。”蒲萱挥了挥手,“要等到他可以自己吞咽东西,并且不会再把粥给呛出来,才能再好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