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行者无忧(51)

蒲萱这神情着实是可怜兮兮,声色着实是凄惨无比,令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众人都感到心中有点软了。

孤狼和他们认识得更久一些,心软得也自然更严重一些。

半晌之后,孤狼终于叹出一口气,向蒲萱道,“你多保重。”然后向着众人一招手,众人便都跟着她走了。

等东柏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被落在了队伍的最后,赶紧抬脚跟着他们出洞。

刚走出两步,东柏便感到后脑勺一痛,回头一看,蒲萱正一手抓着一把石子,一手对着东柏向回招手。

东柏疑惑,又回头走向蒲萱,刚走到蒲萱身旁,蒲萱就将一把石头全部朝东柏脑门砸去。

“我费了这么大劲才支开他们,你走个头啊!”蒲萱很愤慨。

东柏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愣愣地看着蒲萱道,“假的?”

“废话。”蒲萱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东柏,“看到了没?我这才叫忽悠,你多学着点。”

东柏惭愧了片刻,又问道,“都是假的?”

蒲萱抬眼瞪他,“你以为什么是真的?”

“你之前说神医再世都治不了……”

“假的。”

“你之前说不能碰,最好的办法是烧掉……”

“假的。”

“你之前说想和他单独待……”

“要单独待着,我还叫你回来干什么?”蒲萱将安青从自己大腿上抬起来,“赶快把他拖出去。”

这一抬,蒲萱才发现自己的大腿早已被血水给浸透了。

红黑红黑的血迹,沁在衣物上甚是可怖。

蒲萱一愣,将安青翻过身一看,望着他背上的那道伤口,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这样拖出去,他会直接死在路上吧?”东柏道。

“你去找个担架来。”

“担架?这里哪来的担架?”

“找不到就自己做。”

“……要怎么做?”

“自己想!”蒲萱暴躁了,“连个担架都不会做?你在二十一世纪都是白活的吗?你这样也算是穿越人士?别丢脸了!”

蒲萱虽然一直很暴躁,但很少对东柏这么暴躁。

只是毒的话,虽然非常麻烦,但还谈不上治不了,安青的包裹就遗落在地上,以她的水准足够找出正确的解药。

所以她才会演出那一场戏,说出那些话,然而在场的医师没有一个站出来反驳她的那些鬼话——这让她坚信,只有将安青从舒言身边带走,才会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如果再加上这些伤……

东柏默默地听完蒲萱的那些训话,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你真能救他?”

“……我尽力。”

合理绑架

没有干净的器物、没有干净的衣物、甚至没有干净的水。

蒲萱脱下自己的外衣,撕成布条,包扎住安青的伤口,但是背后的那道伤太大太重,只一会便将布条也沁湿。

“还是算了吧。”东柏道,“把他留在这里,出去把你之前的谎言说清楚,舒言醒后自然会救他。你有能力解毒,而伤口就交给那些军医,绝对能比你一个人处理得好。”

“放过这次机会,把他交回给舒言去救,然后等到舒言成王立业,再眼看着舒言把他除掉吗?”蒲萱咬了咬唇,“你以为我一个人救不了他?”

“舒言以后未必会……”

“他一定会!”蒲萱道,“像他那种人,我见多了。”

东柏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现在不是你坚持己见的时候,你这样不公平。”

“对谁不公平?舒言吗?哈,谁让他想当皇帝来着。”蒲萱将手伸入安青口中,让他吐出还残留在喉中的污物,“你现在怎么也开始反驳我了?刚刚那些人,士兵也好军医也好,他们的态度,你没有看到吗?我叫你去找担架,你现在还站在干什么?”

“……”

“算了,没有担架也无所谓。”蒲萱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安青带起,“你把他背出去。”

“蒲萱……”

“你不愿意?好,没关系,我自己背他,反正这小子也不重……”蒲萱说着将安青移到了背上,愣了片刻,“居然真的不重!他吃什么长大的?”

东柏站在原地,没有回应也没有动。

片刻之后,蒲萱只得叹了口气,“东柏,看过了我之前演的那场戏,你觉得,如果我再就这样回去,我会有什么后果?”

东柏一愣。

“我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带他一起走,要么把他丢在这里,我自己走。”蒲萱道,“如果我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你觉得,他又会有什么结果?”

东柏被问得一颤。

“他有今天这个地位,舒言像现在看重他,是他一直以来跟着舒言,一年一年的跟出来的。是他靠着自己的才能,一点一点地积攒起了那些信任。”蒲萱道,“但是以他这个年龄,以他这个性格,你以为有多少人甘心看着他拥有现在的地位?安彦是他的亲弟弟,他为了救安彦才落在这个境地,安彦之前对他尚且是那种态度——不,正因为安彦是他的亲弟弟,才会把那种态度显露出来。其他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你以为有多少人心中不是在暗喜?”

这种问题,东柏从来都没有想过。

“你以为那些人之前为什么不让舒言靠近?你以为我说他没救了的时候,为什么会没有人反驳?为了舒言的安危?哈,单就他这个性格,你以为有几个人能看他顺眼?”

安青和舒言,早已不是当初一个主子带着个跟班的简单关系,这一点或许连他们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察觉。

东柏自然也没有察觉。

舒言现在想救安青,他现在仍然看重着安青,以后也未必就会不看重——但是就算他现在是和军的领袖,甚至就算他未来当真如愿登上了皇位,很多东西,都不是他的一个“看重”就能保护得了的。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吧。”蒲萱又道,“如果现在是我出了什么状况,南宫春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想尽一切办法置我于死地。舒言保不住我的,绝对保不住,哪怕他其实还对我有意——因为他还需要借助月炙的兵力。”

东柏感到自己的后背被冷汗浸湿了。

居然……会有这样的险恶吗?

在那个世界,东柏除了学习以外没操心过其他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走出象牙塔就来到了这个世界,而在这个世界中,他几乎是一来就遇到了蒲萱。

除了刚来的时候挨过几顿揍,除了会偶尔想家想得心痛,东柏突然发现,他几乎就没有遭受到过什么曲折。

他被保护得太好了。

蒲萱突然叹了一口气,“抱歉,我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些。”

东柏垂下眼帘,“不,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他一直以来都单纯地认为,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只要有才能就会有成就,只要身正就不怕影斜,只要心无恶意就不会败给他人的恶念——然而,他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这种情况,稍有不慎,便会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