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巧合,一切其实都不是巧合……一定有谁,安排设计出了这一切。
是谁?
梁三脑中浮出了一个名字,唯有那个人,能办到这一切。
但是怎么可能?那个人已经死了,是梁三亲眼看着他死的。
如果他已经设计好了这一切,为什么还要去死?
梁三最后伸出手,向前想要捞着什么,然后那手在半空中停住,而后摔落在地面。
这群由梁三带出来的追兵,至此,其实只折了不到小半。
但是剩下的人全牵着马退得远远的,看着地上梁三与其余数人的尸体,看着立在血泊中的那个人影以及他身旁的小丫头,屏息看着,就好像在看一个恶鬼。
没人再敢上前。
昏暗的斜阳之下,那夺去数人性命的可怖东西染着鲜血,终于显出了一道道浅红的痕迹。
那竟是一根根交错的细线,布在树木之间,像一张由利刃布成的网。
“各位,还要继续吗?”安青终于从梁三身上移开视线,抬起头,扫了这群人一眼,笑得嚣张。
没人敢动,没人敢出声。
安青走到一棵树木旁,握住插在树干上的一根细针,扭动开关,让那根细针收回那些深钉入树干内部的部分,而后拔出。
刃网的其中一根丝线随着他的动作而疲软,又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变动,待到他收回另一颗树上的另一根细针,又抬手绕了两绕,那丝线便被彻底收回。
——这东西,放出去简单,只需瞧准了一挥手,针上的机关便会自动将刃网钉牢,回收时可就麻烦多了。
安青怡然自得地又收了几根线,那小丫头也跟在他身后帮忙,待到还剩下两三根时,终于有人忍不住朝他袭去。
安青回头,抬手,对方一声惨叫,安青转身继续怡然自得。
而后,远方传来蹄声,三十里外的禁军终于赶到。
“你们手里的那些虎符什么的,都是假的。”安青好心向那些面如死灰的叛军们解释道,“真的,都在我们这儿。”
禁军将叛军余党通通捕获,而后禁军将领走到安青身前询问,“陛下如何?”
安青摇了摇头,“还不清楚。”边说边走到几块巨石之后,用力在石块上拍了拍。
片刻后,石块间缓缓打开一道暗门,安彦先探出头来,看到四周景象,倒吸一口冷气,忙回头遮住紧随其后舒昀的双眼,领着舒昀走出密道,“太子在此。”
舒昀咬着牙,拨开安彦的手。
他一直都在哭,眼睛早肿得不成样子,此时此刻,他却拼命忍住了眼泪。
乍看到四周景象,舒昀被吓得脸色煞白,但他还是踏过了那些碎尸血块,走到梁三的尸体旁,狠狠踩上两脚,而后回头向禁军众人道,“这个人害死了父皇。”
众军哗然。
别说禁军们,就连安青之前也不知道舒言已死,此时听到这话同样被惊得一翻,忙将安彦拉到一旁,“怎么回事。”
“自尽。”安彦低声说了这两个字,又皱眉看了看舒昀,不住摇头,“怎么能让小孩子看这些东西……”
接着安彦就看到了一直跟在安青身旁的那个小丫头,愣了好一会,随后揪起安青的衣领,“怎么能让小孩子看这种东西!”
“这有什么关系……”安青干笑着拨开了安彦的手,“你不也在看?”
安彦被这句话给堵得脸色发青,半晌后暗淡下神色,低声道,“我倒是习惯了。”
安青闻言,也皱起眉,盯着安彦咬牙道,“‘浴血祭司’?”
“当年,是陛下派人将那些人抓到我的眼前,我不过是动了手。”安彦摇了摇头,“陛下说,我就是应该多那么一点狠辣劲——在这种满风满雨的地方,不愿见血的人,没人罩着便很难生存下去。”
安青听着,竟无法反驳。
他不愿安彦见血,所以他当年是准备一直罩着安彦的,但是他没有做到。
“陛下这些年常会找我。”安彦继续道,“他常常对我说,太子很好,聪慧又懂事,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乖巧,性子太软,还容易轻信于人,丝毫不知人心险恶。”
安青又看了一眼人群中正向着禁军将领交代着什么的舒昀,笑容中带了点讽刺,“所以他就自尽?太子还不到九岁!”
安彦摇头,“我想不会,真正的理由应该不会是这个……只是,我不知道。”
无论舒言究竟为何自尽,他确实是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将某些东西,成功教给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舒昀向禁军交代完,又向安青安彦走来,躬身道,“谢诸位相救。”
安彦忙拦住舒昀,“子君吾臣,断不敢受此一拜!”
“救命之恩,哪还用拘泥君臣之礼?”舒昀认真道。
只是他这份感激背后,始终藏着一份疏远。
若论亲近,其实梁三与他要比旁人亲近得多,此事过后,他怕是再不易信与人。
“太子今日受累。”安青摇了摇头道,“还是尽早回宫休息才是。”
一提到回宫,舒昀的眼眶又有些泛红。
“唉,男子汉还这么爱哭。”那个跟着安青的小丫头道,“不就是死了爹吗?我娘可早死了。”
“安乐!”安青怒喝。
安乐吐了吐舌头,缩到安彦身后,“爹又凶我,小叔快帮我!”而后又道,“爹呀,你要再这么爱生气,娘看到了可是又要担心了。”
安青一口恶气被堵了回去,哭笑不得。
安乐又指着舒昀道,“你也是啊,要再这么爱哭鼻子,你爹看到了也会担心的。”
安青直接往安乐头上拍了一掌,“臭丫头。”
“果然是你俩的女儿。”安彦在一旁忍俊不禁,“瞧这嚣张样。”
“那当然。”安乐捧着头笑,“我最乖了,从来都不会要我娘担心。”
舒昀被她这一通闹,心情倒是真舒畅了不少,喃喃问道,“他们真的……还会看着?”
安乐道,“我娘肯定是会看着的,她说过会看着,我娘从来不会骗我。”
舒昀有点失落:舒言可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就算说了,也向来都是半真半假的。
随即他便看开了,无论如何,不让父亲看着担心,总是没错。
一行人护着舒昀回宫,安青则想要在半路上告辞。
九年前,舒言招他相见,让他帮忙,说是他到时候只需要传个信,招禁军来平叛,具体情况请过个几年再询问安彦云云。
结果,等他守完三年墓,过来找安彦一打听,才知道舒言竟然把保护太子这项高危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弟弟,这才不得不出手干掉一批人顺便威慑威慑敌军,否则他绝对不会管这闲事。
事后回想,安青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下了个套。
舒昀想要留安青下来帮忙稳定政局,安青说什么也不肯干。
安彦笑了笑,说兄弟俩多年未见,得多聚几天,安青才勉强留下。
“殿下本来只说,怕是有人会造反,太子要留在书房内照看着,要我到时在地道里暗中盯着太子,以免有什么意外。”安彦叹着气,偷偷对安青道,“结果他直接一下子……我当时都吓傻了,半晌才想起要赶快带太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