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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裘(196)+番外

送走慕容静后,没过几日,卫蘅正在对着池塘里的菡萏作画,慕容静就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也不担心晃着她肚子里的孩儿。

“三奶奶,你知道不知道,三爷在外头养了个狐媚子,就是那狐媚子勾着三爷,三天两头的不沾家。”慕容静哭道。

卫蘅一面慢慢地给菡萏填着色,一面听慕容静诉苦。末了收了笔,这才开口,“你别见着三爷就闹腾,他大约是觉得心烦,才想在外头静一静,歇一歇的,如今朝堂上波谲云诡,他的心也累,待他回来,你好生伺候着,他自然就多回来了。”

慕容静完全没料到卫蘅会是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反过头还来安慰自己,她看着卫蘅光洁如玉的侧脸和波澜不兴的眼睛,呢喃道:“三奶奶,你心里是不是有其他人?”慕容静越发肯定卫蘅心里肯定另有他人,否则面对陆湛这样的人物,如何能心如止水。

卫蘅没有回答,只是侧头看向那一片菡萏,她心里的确有其他人,那个人早已死去。

卫蘅还在失神,慕容静却忽然兴奋地唤道:“三爷。”

卫蘅回过头,见陆湛正背着手站在离她们一丈开外的树下,神情淡漠。

卫蘅朝他福了福身,叫念珠儿收拾了画具,转身离开,由着慕容静小心而欢喜地对着他问长问短,问他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好么。

日子像流水一般地淌过,卫蘅曾经以为她的日子会十分难捱,可没想到婆母体谅,太婆婆又睿智,她反而不曾受什么闲气。唯一的遗憾就是念珠儿死活不肯嫁人,她也只能由着她去。

映月和慕容静生的都是儿子,也算是皆大欢喜。

只是陆湛在永和二十一年的时候,又再次披上了战袍,女真的铁蹄翻过了长城,直驱而下。

捷报一次又一次传来,齐国公府上上下下既是欢欣鼓舞,可也提心吊胆,果不其然,在同女真的最后一场战役里,陆湛中了流矢,命在旦夕。

永和帝连夜派出太医,携着生死人肉白骨的圣药去往龙城。

楚夫人听见噩耗时,一下就晕了过去,还是老祖宗稳住了众人的心神,吩咐卫蘅道:“也不知道龙城的药材够不够,跟着三郎的都是鲁男子,你派两个细心的丫头过去伺候三郎吧。”

卫蘅点了点头。慕容静闹着要去伺候陆湛,卫蘅觉得她性子有些骄纵,怕伺候不好病人,便指了映月去。她自己望着窗外绽放的红梅,心里却滋味莫名,若是陆湛从此再也回不来了,也未尝不是好事。

卫蘅低叹一声,继续填她的九九消寒图。

而远在龙城的陆湛,此时正烧得糊里糊涂。他脑子里闪着的一直是卫蘅的脸,他甚至能够看到,他去世的消息传回上京时,卫蘅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不仅仅是她解脱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解脱了。

只是心里还是难受,难受得太厉害,比他永和十四年在江南捏碎卫蘅的玉镯时还难受千倍、万倍。枉他自负过人,却连包容自己最心爱的人也没能做到。

陆湛看见朗哥儿和曦哥儿长大,一个身无所出,又从没亲近过的继母,在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孝敬之意。他知道卫蘅的嫁妆早就分给了她那几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她素来就是那种千金买欢的人。

卫峻如果离世,他甚至不忍看卫蘅将来的结果。陆湛只觉得心揪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到“日日新”票号能不能如期地交到卫蘅的手里,人走茶凉,连陆湛也拿不准那样大笔的财物会不会被底下人昧了去。

人生也实在可笑,平日里挥斥方遒,自以为比谁都聪明通透的人,往往在将死的时候才能看清自己的无能。他一直以为这一生没什么可后悔的时候,如今才知道,原来满满都是后悔。

同卫蘅曾经的一幕幕重新在陆湛眼前掠过,他后悔没能阻止她南下杭州,也后悔当时没能出手将卫蘅拖出泥潭,后悔自己对她说过的那许多恶毒羞辱的话,硬生生地将卫蘅推了开去,也后悔他痴迷于官场,连最最珍惜的东西也视作了敝履。

陆湛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都有些没回过神来,没想到还有能挽回一切的机会。陆湛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只恨伤势恢复得太慢。

“元帅,京城有女眷前来。”陆湛的侍卫进大帐回禀道。

女眷?有那么一刹那陆湛觉得很有可能是卫蘅,也许是她听见自己命在旦夕,终究还是没有放下自己。

只不过当映月走进大帐的时候,陆湛才醒悟自己的想法多么可笑,这些年来,别说卫蘅对他失望透顶,连他自己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情无可原。

陆湛是腊月末尾回到上京城的,而映月冬月里就从龙城回来了。

第127章 番外26

尽管陆湛最后身受重伤,没能生擒女真的首领赫吉,但是那也是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保住了上京城,也保住了国朝的江山,这一次依旧是太子赴郊亲迎。

陆湛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衣裳都没有换,就先去了萱瑞堂给老夫人请安。而老夫人则早就在翘首以盼这个孙子了,带着一大群女眷在二门等他。

陆湛看到老夫人时,急趋几步上前扶住老夫人的手肘,“孙儿不孝,让老祖宗担心了。”

老夫人颤抖着手摸上陆湛的脸颊,“胡说,你是最孝顺的。”

老夫人有些哽咽,其实在听到陆湛重伤的消息时,她比任何人都害怕和担忧,映月回来时说陆湛已经没有大碍了,她还依然不放心,如今亲眼看到陆湛安好,她才总算是放下了心。

陆湛扶了老夫人进萱瑞堂,先给老夫人磕了头,又给楚夫人磕了头,这才起身。

老夫人拉着陆湛问长问短,楚夫人在一旁也是红着眼圈听他云淡风轻地聊战事,其间多少惊心动魄都让陆湛一句就带过了。

卫蘅在一旁垂眸听着,都觉得心惊胆战,也佩服陆湛的治军本事,他有如今的地位都是他自己赢来的。

陆湛的余光扫过在他身边坐着的卫蘅,见她支着耳朵听得认真,不由就多说了些军队上的趣事。

老夫人见陆湛这趟一回来,不知道偷瞄了卫蘅多少眼,也知道夫妻俩分别这么久肯定有许多话说,她只盼着陆湛和卫蘅能夫妻和睦,此外就再无别念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老夫人也没搞懂陆湛的心思,当初是他自己对卫蘅有些心思,怎么后来将人娶进门来,却置于一隅,连过问都稀少。她素来知道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插手会越发弄得糟糕,所以一直旁观不语。

“好了,你也累了,先过去换身衣裳再过来吧,今晚全家一起用饭。”老夫人道。

陆湛点点头,站起身。卫蘅也站起了身,往楚夫人身边挪了一步,并没有跟陆湛回兰藻院的意思。

如今,也许是同病相怜的原因,卫蘅出人意料地得到了楚夫人的偏爱,婆媳两人的关系一日亲比一日,她在楚夫人的清川如镜待的时候不比在兰藻院少。

陆湛看着卫蘅对他的躲避,眼睛不由一眯,看着她道:“阿蘅,走吧。”

有多少年没听见陆湛喊过自己“阿蘅”了?卫蘅已经完全不习惯听到这个称呼了,她抬起眼睛看了陆湛一眼,朝老夫人和楚夫人福了福,不做声地跟在陆湛的身后回了兰藻院。

夫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陆湛的步伐比卫蘅大,几步之后就拉开了不短的距离,他停下来等卫蘅,卫蘅也就停下步子,不肯再前行。

陆湛轻叹一声,也不为难卫蘅,有些话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谈。

两个人进了兰藻院的正屋后,陆湛挥手让一众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卫蘅立在东次间的门口,不肯再往里。这动作看在陆湛的眼里,就仿佛那受惊的猎物随时准备逃生一般。

“阿蘅,你不伺候我换衣服么?”陆湛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柔的轻笑,想缓和一下彼此的气氛。

卫蘅淡淡地道:“我服侍得不好,还是叫丫头进来吧。”

陆湛沉默地看着卫蘅,半晌轻叹一声道:“不用,我换件衣裳,咱们说说话好吗,阿蘅?”

卫蘅点点头。

陆湛从净室出来时,见卫蘅正捧了箜篌坐在窗边,手里还拿着笔在写谱,他在净室沐浴时也隐约听到几段曲子。

“在谱曲?”陆湛问。

卫蘅闻声抬头朝陆湛看过去,他穿了一袭深蓝色曲水八宝纹织金锦袍,显得清冷沉肃,而他的五官冷峻里带着从楚夫人那里继承来的柔和清秀,两种矛盾综合出了一种特殊的魅力,而这份魅力在陆湛如今积淀如玉山巍巍的气势下,在炙手可热的权势下,酿出了醉人的芬芳。

卫蘅不得不承认,陆湛人近中年,却比二十多岁时,更添了迷人的魅力,叫人看了脸欲红却舍不得移开眼睛。

陆湛倚在隔扇处,同样在打量卫蘅。

不知道是老天爷特别厚待自己鬼斧神工下造就的如斯美人,还是卫蘅修炼了什么妖法,时光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很少。她的肌肤薄透莹润得仿佛能透过光,嫣粉色的唇瓣依然像那年花灯节的灯笼下那般妍嫩而诱人。薄薄的湖水碧流云裙轻轻裹在她身上,像清晨山尖萦绕的带着草木清香的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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