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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有妻道(40)

入夜,宋盛明端坐在宋老太太下首位置,手里端着茶盏,呷了一口,叹了口长气放下茶盏,“这半日听闻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宋盛明随着去官府,当场便有屠夫、猎人、书生等五六个男子状告林远秀借着治病之名,与其妻子通奸。林远秀在先前被屠夫砍去一只胳膊,原本就心有戚戚焉,被官老爷一个惊堂木吓得魂儿都掉了,更是将此前卖出假孕之药、与人通奸、借夫生子的事儿一起交代了个清楚,前后又牵连出十几个来,直让旁听的一干人等瞠目结舌,。

不过半天,此事已经传遍整个建州。

宋老太太手里缠着佛珠,神色慈悲而专注,过了片刻,才停下串珠,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头回听说这种事情,偏生咱们家也牵扯在里头。若是传出去,旁人还当赵姨娘真有孕,这孩子还指不定是谁呢……你说你,造的什么孽!”

“儿子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昏了头了才会犯下这等大错!儿子如今也是悔不当初!”宋盛明颇为懊恼,当时见赵姨娘梨花带雨地哭着,他还存着侥幸,担心赵姨娘肚子里真有孩子,怨恨金氏不给人活路。这下子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又带了点懊恼:如今只要同林远秀沾点关系的女子都得被人用异样的眼神揣度,他宋盛明即便没被人戴上过绿帽子,此刻在旁人眼里只怕已经是满头绿了……这一想,又怨恨金氏不给狠厉,怎么不早点弄死赵嫣红。

宋盛明叹了口长气,侥幸道:“办理此案的县令是儿子早年同窗,听他说,是一早有人写了封秘信与他,他才能迅速破了此案,为民除害!也亏了是他,案卷里隐去了咱们宋府的一干人等,总算是全了咱们的颜面。”

“为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白白丢了我一个快足月的孙儿。”宋老太太这会才觉得肉疼,捻着佛珠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才让自个儿安静下来,“我原也不想管你屋里的事儿,可你近些年来实在荒唐。从前我看承庆她娘强势,总怕她待你不好。今日细细想来,倒是我们亏待了她……这些年她待你不好么?不说旁的,只她给你生养了这三个儿女,你也该心中常惦念她的好。”

宋盛明被宋老太太一顿数落,满面皆是愧色,站起来作揖道:“儿子真的知道错了!往后儿子定好好待她。”

宋老太太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叹了口气道:“近日我瞧她当真长进了不少,能屈能伸,几个孩子也教养地极好,毕竟是金家教养出的大家闺秀,比起那些个来路不明的好上千倍百倍!听说你岳丈在京中任职兰台寺大夫期间,圣上很是赏识他,只怕三年期满后,不久就要擢升了……”

宋盛明心中一惊,近来一味同赵嫣红腻歪在一块,又同金氏置气,竟错过了这样重要的消息。这样一想,宋老太太一向对金氏冷冷淡淡,这一下却评价颇高,其中深意一目了然。

第39章 心悦

建州金家自金氏曾曾祖父起连着三辈历经两朝出了三个进士,当时在建州传为佳话,至金氏祖父一辈时,因着不善经营,家道渐渐中落,这一点同宋家有许多相似之处,也是富三代之后开始走下坡路。所以在这一点上,宋家和金氏境况差不多。

到了宋老太爷和金老太爷这一辈,可惜宋老太爷走的早,金老太爷却健在,安安康康活了几十年,官是越做越大不说,在他的悉心教养下,几个孩子也破有出息。

金氏的三个哥哥们两个为官,一个经商,几个姑娘也都嫁的不错,竟把穷途末路的金家又扶持回了正道。

若是金老太爷这回再擢升个好的官职,那金家简直要变成一棵苍天大树。

与之对比的是,一向标榜名门的宋家,此刻却风雨飘摇。

宋盛明思及家中情形,越发万分懊恼此前对金氏的所作所为来。

“你有举人功名在身多年,却总候不着合适的缺,若有你岳丈相助,自可省力不少!”宋老太太轻轻咳嗽,清了清嗓子淡淡道:“金氏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若待她好,她自然记在心间,到时候她在你岳丈跟前说你两句好话,你自可省力不少。”

“娘所言极是,儿子记住了!”宋盛明再次作揖。

宋老太太捻着佛珠往后一靠,神色淡淡道:“那些个腌臜女子,该打该卖全凭她处理,你这样亏欠她,也该让她好好出出气。还有合哥儿,也该到时候送他去学堂了。”

宋盛明妥首帖耳应了声“是”,见宋老太太露出疲态来,正要告退,宋老太太眯着眼,忽而又说到了宋研竹,“你这一屋子,瞧着最有出息的竟是研丫头。这几日总有人在我跟前说她的好话……荣老夫人、赵老夫人……相干的,不相干的都托人来打听,你这个当爹的也多上心些,也该替她物色物色人选了。”

说完,挥了手让宋盛明退下去。

宋盛明出了门,被冷风一吹才明白宋老太太的话:他家那个笨笨的不太爱说话的研丫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成了香饽饽?

赵嫣红的事儿之后又闹了好些天,听说她被关在屋子里也不老实,起初还哭,隔着门一天哭湿好几条帕子,哭得外头看门的丫鬟婆子都不胜其烦,劝她安分一些,她不管,只哭着说要见老爷。期间金氏去了一趟,隔着门对众人道:“就让她哭吧,这几日就给饼吃,不必给她水。”

赵嫣红哭了两日,只能吃干巴巴的饼,到最后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变成了干嚎,隔着门开始喊冤,从往日与宋盛明的欢好说起,一天能重复上好几遍。许是被关在屋子里关太久了,她人也变得恍惚,有些时候说出口的话,能让门外不经事的丫鬟红了脸。丫鬟们再次去请教金氏,金氏冷笑一声,“让她说,你们就当自个儿是聋子,是哑巴,听不见也说不出口。”

一壁说着,一壁有意无意地带着宋盛明“路过”听雪阁,宋盛明听见里头在嚎,面色变了好几变,隔着门吩咐下人道:“成何体统!拿块破布将她的嘴堵上!”婆子们当即奉为圣旨,取了裹脚布来往她的嘴里一塞,世界总算是清净了。

赵嫣红嘴不能说,眼泪流不出,不到七天便形容憔悴。那一日金氏同宋盛明说,本着慈悲为怀的心,要将赵嫣红送去乡下庄子里,宋盛明还颇为惊讶地答应了,下人来接赵嫣红时,宋盛明瞧见了她最后一面,褪去了脸上的胭脂水粉,再换上一身农妇的粗布衣裳,明媚柔弱的赵嫣红不见了,退去铅华后,整个人看上去没有半丝神采,更遑论明媚。原本隆起的肚子彻底平了,整个人弓着,缩成了一块,与村妇并无二致。反观身旁的王氏,生过三个孩子却风韵犹存,保养良好的面庞同小了她一轮的赵嫣红比起来,看起来竟更年轻。

宋盛明至此对赵嫣红没了半点惦念,更疑心自个儿这大半年是被赵嫣红下了巫蛊之术。对金氏的愧疚瞬间变成了对金氏的怜惜,再想到金氏背后的金家,宋盛明变得越发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