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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有妻道(210)

陶墨言欢喜起来:“那敢情好,然儿和瑾儿也爱吃。”

“你又带着他们俩出门了?”说道这两个孩子,宋研竹脸上浮上笑容。

陶墨言点头道:“是呢。”随手倒了杯热水递到宋研竹手里,触手是微微的凉意,他不由蹙眉道:“下回别在门口等我,风大,你身子又弱……瞧这手心凉的。”

两人都是过了古来稀的年纪,老来的毛病越来越多,陶墨言毕竟是武将,到了年岁也比旁人矫健,宋研竹比不得他。

宋研竹接过热水抿了口道:“不碍事。”话题依旧转回两个孩子,“这些孩子里你最疼然儿,是因为他的性子像赵六哥么?”

“是呢。”陶墨言笑道,“我瞧他的样子,就想起赵戎来,然儿的性子又像你,这两孩子若是能成也好。总算不辜负了赵……”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宋研竹晓得他要说什么,摇头道:“六哥当年出使西域,一去就不再回来,后来那孩子回来,说是六哥后人,咱们使了多少法子,才让他认陶淑为母亲,入了赵家的宗谱……可怜他英年早逝,只得怀瑾一个女儿,便又匆匆去了。我至今想起来便觉得对不起六哥。我何尝不想两家结亲。只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因缘更是天注定。这两孩子目前看来倒好,将来却说不准,强扭的瓜不甜,不如顺其自然……说起来,良儿的性子倒是像你,外冷内热。”

“木讷。”陶墨言低低“哼”了一句,道:“我当初可比他机灵。”

“就晓得给自己脸上贴金!”宋研竹低低笑着。一转身,背后就是梳妆台,梳妆台里的铜镜映照出他们二人的脸。宋研竹常年都用药膳调养二人的身子,是以到如今的岁数,依旧是黑发多白发少。

可是再保养,到了岁数,依旧苍老。

岁月无声无息地淌着,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是岁月走过的痕迹。

好在他们依旧在一起星际之萌妈养包纸。

“老了呢。”宋研竹低声道。

陶墨言揽住她,道:“不老,你一直都是我的小姑娘。”

“这话你从我四十岁就说到现在,又是三十多年过去了。”宋研竹轻轻仰头,两人相视而笑。

这一生这样短暂,这样漫长。

那一年宋研竹生陶淑时难产,险些命归西天,想起来仿佛就在昨日,后来他们又有了六个孩子,总共三男四女,房子里热热闹闹的,一转眼,陶淑嫁入赵家,余下三男三女也各自成家立业,封侯拜相有之,远嫁他国有之,再然后,孩子们开枝散叶……聚拢和离散都在一瞬间,如云一般。

可是他与她一直都在一块,吵吵闹闹,恩恩爱爱的一世,他应了她的诺言,这一辈子,不论上哪儿也好,都不离不弃,几次在生死之间徘徊,撑着最后一口也会爬回来见她,尔后继续顽强活下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归来,死做长相思。

他们一直做到了前三句。

“下一世如果我还做女人,一定要嫁别人。”宋研竹开玩笑道:“两辈子都嫁给你,都腻味了。总要让我尝尝别人的滋味。”

“那可不行。”陶墨言弯下身,认真思索道:“是腻味了……但是不打紧,咱们跟阎王爷商量商量,下辈子你当男人我做女人,轮我好好伺候你一辈子,好不好?”

似乎过了一定的年岁,生死已经看淡了,玩笑间说起来也不忌讳。

“啊,还得是你啊?”宋研竹不乐意道:“这可怎么好,你扮起女妆肯定倾国倾城,可我却不英俊呀!下一世你要看不上我怎么办!”

“让阎王爷在我身上做个标记!你一眼就能瞧见我……这两世让我求你求得这样苦,下一世也让你尝尝这个滋味!”陶墨言哈哈大笑。

宋研竹翻了个白眼道:“是是是,苦苦苦……就是不晓得是谁跟旁人躺在一张床上,被我抓了个现形……”

“诶!”陶墨言无奈地拦着她,上辈子的事情了,她总抓着不放,越是久远的事情,她反倒记得越发清楚了,“我真是被她陷害的呢,指天发誓,我连手指头都没碰她!”

刚要举手,指尖碰到茶杯,流了一桌子的水,陶墨言尴尬地望着茶杯,宋研竹痴痴地笑,“老天爷都不信你呢……”笑着笑着牙开始疼,背部抽起来,她咧嘴道:“我背疼……”

陶墨言赶忙起来,替她揉着肩,道:“你也听话些,别总跑去厨房……”

“旁人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呢。”宋研竹辩解道,忽而笑道,“孩子们也不容易,家中有咱们这两个不听话、难伺候、总爱乱跑的老人家……”

“他们喜欢你都来不及呢。”陶墨言双手停在她的肩膀上,笑道:“你到哪儿都招人喜欢。”

“一把年纪了,还这样不正经。”宋研竹抿唇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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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时候,一场风寒席卷了整个陶府,起初是宋研竹卧病不起,整日里昏昏沉沉的,府里请来了最好的大夫给宋研竹看病,宋研竹却不见好转,把陶墨言急得够呛。

到了这把年纪,生死都看淡了,宋研竹握住陶墨言的手,说:“别难过,我总觉得这辈子的每一日像是赚来的。尤其是再一次嫁给你之后,什么遗憾都没有了。我很知足。”

陶墨言绷着脸,拍拍她的手背,脸上也不是难过,只是有些遗憾,嗔怪道:“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自私呢绝色萌仙。上辈子就是你先走的,这辈子还打算丢下我先走呐?从前你答应过我的话不记得啦?你可是在佛祖跟前起过誓言的,佛祖都听着呢。你好好睡一觉,睡一觉醒来,病就都好拉。”

长年执刃的手虎口是一层老茧,附在宋研竹的脸上,摩擦着她的脸,她格外安心,浑浑噩噩地睡过去后,似乎听见陶墨言苍老的声音呜咽着,在向老天祈福:“老天爷,你可都听着呢……这辈子让我自私一回,就让我自私一回,好不好?”

宋研竹迷迷糊糊想:“陶墨言,你的这辈子从未向任何人屈服,包括老天爷……别哭,别为了我哭。”

她太累了,爬不起来。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语成了谶。宋研竹从隔日里就一点点好起来,等她全好了,一向身子健朗的陶墨言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病如山倒,他再也没能爬起来。

临走前,他们的子孙团团围绕在陶墨言的床前,宋研竹握住陶墨言的手,陶墨言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环绕着众人,看子女个个成了材,无一不是朝中栋梁,他觉得这一辈子已经很满足,他让他们都出去,屋子里就剩下宋研竹,他握住宋研竹的手,牵起嘴角嬉皮笑道:“我先走啦。”

当年生死存亡之际,他央着她说“如果这辈子一定要有一个人先走,让我来”,那情景恍如昨日。宋研竹不愿意哭,她紧紧反扣住他的手,点点头道:“去吧,到了下头不许胡乱勾-搭姑娘,等我十几二十年后下来了,教我知道你招、蜂、引、蝶,看我不撕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