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地说恨,那就是不恨了。
西缪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直视无尽的前方。
”但薇拉死了,我就没办法继续恨一个已死之人了。只能把这种恨放在你的身上。所以我想过,利用季鹭、你最在乎的人,才能让你真正的后悔难过。”
说到这里,海因茨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站定,眸光复杂不定、意味不明地注视着也同样停下步伐的西缪。
”可是,哥。没想到那么多年再见到你之后,这种感情——或者说只是一种执念就忽然消失了。”
西缪侧身注视着海因茨。但是他的眼眸被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因而海因茨无法见到、揣测他此时的情绪。
”那些都不重要了。哥。重要的是,我们又见面了。”
海因茨回望着西缪,神情满含歉意与欣慰。
许久。空荡的舱道上才渐起脚步声。是西缪。他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对着海因茨的这一番“肺腑之言”,没有言语。
而是,皱紧了眉头。
…………
那颗生命力旺盛繁茂的星球悄然离开了萨恩的天空。又是一颗气体行星。水蓝色的表面,上有漩涡状的骇人云层,正在看似缓慢却疾速地行进。
如同平静无澜的汪洋大海。陡然间瞬息万变,风起云涌,浪潮翻滚咆哮。
季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计算这个世界中的时间。
西缪离开萨恩奔赴战场后不久,萨恩就持续了数不尽的风暴雪夜。没有白昼,只有无尽的灰败颓然的狂风雨雪,在她耳边不断地呼啸。
直至今日。
风暴停下了。又一颗行星遥挂天边。
前方传来捷报。拜旦那帝国官方频道第一时间宣布了战争的胜利。
这是拜旦那自新纪元以来的首次高等文明对战的胜利。
拜洛之战终于停下。
冯奥的凯旋归来的那日,季鹭看见巨大的太空堡垒,犹如悬浮着即将要坠向地面的巨兽。它几乎将整个天地都要吞没了。
所有日月星光霎时化为乌有。
只有煦山的微弱却柔软的光芒。它们安静地散发着温暖的柔光。
太空堡垒就这么悬停在天空中。
犹如巨大的机械天空之城。
一架战机从上猛地一个急冲,随即是漂亮帅气的打转下来,身后有三架战机紧随其上reads;吃鬼的男孩。在第一架战机平稳行驶之后,另三架战机便围绕它,似乎是在护着那架战机。
大概或许,那第一架战机是主机。
那应该是指挥官的战机。
西缪。她念念不忘的人或许正在上面。
第一架主机果真朝着煦山方向飞来。
季鹭没有迟疑,她飞快地跑向煦山宫的正大厅。只有那里有专门的停机坪和训练场。
想到立马就要见到思念许久的人。
季鹭的心里又酸涩又期待。
天光被遮蔽了。太空堡垒如巨大的遨游云海间的鲸。眼前所见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昏暗颓败起来。连同着逐渐停下的战机。
可这一切对于现今的季鹭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即将要见到所爱的人。
轰鸣声如惊雷在无声中炸开。这种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慢慢占据她的耳朵所有的空间。
她屏息等待,眼眸注视着战机逐渐向地面靠近,然后静止下来。
犹如一头刚被驯服的野兽。
指挥官所在的战机一停下,周围的另外三架战机随后就停下了。
等待的滋味煎熬着季鹭。
再短暂的等待时间,在此时季鹭的感官中,仿佛都被放缓延长了数十倍。
战机的入舱口缓缓露出,舱门又是自动流畅地升降了一下。
这时四周的死寂就如黑洞洞的入舱口。
一只手扣住了舱门口。那手戴了纯白手套,服帖又舒适的样子,也勾勒出手部的线条。
是男人的手。宽大修长。
他似乎是迫不及待,又显得有些不耐和烦躁。男人直接纵身跳下,没走战机自带的连接地面的舱道。
他目视前方,有着冷峻好看的面容。
眉目不动,乌玉似的眼眸沉寂得像死去的星星,黑魆魆的,有种深深的孤凉。
男人没有说话。
他走至季鹭面前。沉默着就抱住了她。
他抱得有些紧,又弯腰俯身的,过了很久,他才松开这个拥抱。
他又轻轻吻了吻季鹭的眉心。
温热、柔软。
她的真实,告诉着他,他还没有死。
季鹭自然地闭了闭眼眸。
只松开了一会儿,他就又抱住了她。
她又闻到了他怀中清新的味道。
视觉感官的关闭,使听觉感官显得更加敏锐。
身后跟随他的军士的询问声,清晰无比地响起,“冯奥指挥官……”
☆、第四十章
”冯奥指挥官——”
”执行官阁下——”
两种不同的声音在季鹭耳中出现、碰撞。这时,她脸上的表情木然而困惑,西缪却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把她的脑袋紧紧地摁进了怀里。
他的力气大,一手又禁锢在她腰际。她无法挣脱。
季鹭没有反抗,她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西缪的手又遮到了点她的耳朵。现在的季鹭,耳中最清晰的莫过于——西缪心脏的跳动声了。
一下又一下,有力而坚定地传到她的耳中。仿佛心中所有繁杂的思绪瞬时安静平息下来。
她的眼角还能稍稍看见一些模糊的状况。季鹭的感官世界几乎全被西缪以这样的方式占据了。
极具有辨识度的声音。那是军靴砸地沉重而带有一种难言的震颤。
她的眼角处有模糊的影子一晃,那影子逐渐又变成一个人的轮廓身影。
刚才似乎是有军士从季鹭的身后跑过来了。
拜旦那军士训练有素地绷紧背脊挺直着腰杆跑过来,端着个军人的姿态。
他只向季鹭身旁的男人致礼,目不斜视。
军士目视前方,直视西缪,询问声嘹亮,”冯奥指挥官。卡迈斯太空堡垒以及——”
这时,另一种声音打断了那位军士的话。
”执行官阁下,陛下邀您……”
突然地,那些声音就离她远去。
耳朵忽然被他的大掌毫无防备地完全覆盖住。或者说,他是故意捂住的。
腰际上的禁锢不见了。但是,季鹭心下并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
西缪阴着脸,神色似乎很不悦。
他根本没去听那两人说了些什么。况且,他现在的情况也不容许他做过多的思考和判断。
他用自己的外衣,将季鹭密密实实地裹紧。甚至连她的一缕头发丝都不露出。
他把她从膝盖到头顶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仿佛是怕被人看到她的模样。
西缪横抱着季鹭从正厅口直接迈向煦山宫中。一路无话。只是步伐又急又快,仿佛时间很紧迫的样子。
又是这种令她讨厌的感觉。
她的感官又像是被封锁了。她的四周满是他的气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甚至是令她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