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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黄泉(61)

萧珩不接受采访,待在房间看书,门半遮半掩着。

秦淑原在前厅招待前来了解的客人,端茶送水之余,经过他房间时,顿住了脚步。两人对视,她朝他微微笑,举起手机。

钟贞趁大人不备来到他房间,她衷心为他高兴。

佛祖和菩萨都没有欺骗她,完满了她的愿望。

她低头吻他唇角,看他,看了又看。想到他的以后,便心生无数无数的满足。

他不该受任何束缚,理应在万人之上,他的人生该有更大更好的舞台。

天才是不会陨落。他永远是她心中最骄傲耀眼的清冷少年。

过多少年,都不会变。

她靠在他怀中,想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后。

钟父的呼唤不合时宜地从门外传来。

钟贞想离开,又被萧珩摁在怀里。

她小声和他解释,“他好像让我去楼下买什么东西……”

萧珩一手托住她后颈,低头吻了又吻,不厌其烦地唇舌交缠。

他吻了很久,她提心吊胆,不知外面情况,心跳加速地回应他。

萧珩轻轻放开她,替她将鬓角的发别到耳后,低声说:“不急,走慢点。”

语气很温柔。

她点头,又倏地往他脸颊上落吻,蜻蜓点水地,连同她轻快的步伐,一并消失在他视线中。

他一眼都没舍得错过。

钟贞来到楼梯间,两部电梯都没到,想到办好父亲的交代就得空,她心里恨不得飞到他身边。

她直接跑楼梯,他说走慢点,她才不信。他心里一定想要她快一点。

这回她学聪明了,他这是说反话。

钟贞下楼的那瞬,萧珩在钢琴前坐下。

琴漆深黑如镜面,幽暗反光中,他仿佛看见过往。

那画面纷乱,宛如一场瞬间美妙的幻梦。

他置身其中,从来分不清真实与虚无。

钟声混乱激烈得不成调。

秦淑原站在门外,依稀听出了什么。

他在倒弹,倒弹钟。

是想什么呢?

想时光流转,想时间走得再慢一点。

再慢一点。

钟贞买好东西,转身看到灰白的水泥地上有几点雨迹。

一分钟内,雨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要下大雨了,她没带伞,得赶紧回去。

小区楼前又停了几辆车。

她不禁扫了一眼,两辆警车闪着红蓝色的光,在迷茫雨雾中朦朦胧胧。

钟贞走进楼梯间,一辆电梯停在他们家的楼层,一辆电梯正在下来,马上就到一楼。

一曲毕,萧珩起身走到两位警察面前。

秦淑原无声地笑着。

记者摄影师们拥挤在警察身后,钟竹生呆坐在沙发上。

萧珩面无表情地被戴上手铐,下楼。

钟贞坐上电梯,她找口袋里的钥匙正要开门时,抬头——

防盗门大敞,家里没有一个人。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明白为什么,直到脑中掠过那束模糊水雾中的红蓝色光。

她跑到阳台。

楼下,两辆警车不见踪影。

———

两部电梯,交错了。

☆、四十七

七月的太阳又红又冷。

钟贞下楼时加上一件外套,电梯里一位女人眼神鄙夷地打量她。

秦淑原的车停在小区门口的柏油路上,她坐在车里,一只手搭在窗口,指间一根燃着的细烟。

这几天,仿佛有什么事让她很快活,抽烟频率也高了。

后视镜里的女孩面无表情。

她露出笑容,慢慢说:“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他本来就有问题。”

第一个路口红灯,一分钟的倒数等待。

钟贞在这里下车,她越过车流穿到对面马路。

天光暗了下来,铅灰色云像一场海啸击出的巨浪,惊世的汹涌,低低地压了下来。

她想要有上帝,站在灭世的云端之上俯瞰这里,人类犹如黑色蝼蚁,逃避这场天降的洪水。

钟贞在一家便利店下躲雨。

闪电劈亮了灰黑色的天空,明灭交加中像副黑洞洞的面孔。

雨水漫过鞋尖时,身后的店员敲敲门玻璃,喊她进来避雨。

钟贞回过神,礼貌地道谢。

这家连锁便利店店内陈设和商品的摆放比超市人性化。

她在入口处看见一个报刊架,上面放着弇城几家报社的近期报刊。

钟贞目光被其中一份报纸吸引。

弇城日报,头版,有一张原本光线昏暗被放亮的少年侧脸照片,轮廓依稀俊美,旁边一行大字,黑字周正,那一笔一划她看久了,便心觉不像字了,那像——

像一座牢笼。

天才陨殁了。

他成为了这世间最十恶不赦的罪人。

————

秦淑原将车停在警局周围。

她看着不断密密砸向挡风玻璃的雨水,仿佛冲散了多年来的浊气,此刻她心中有无边快意。

这是第三天。

萧珩进警局接受不断冷酷审问的第三天。

听说进去的人,没几个不崩溃的。

她昨天晚上用了手段见到他,除了清瘦点,少年没什么变化。带她进去的人说,他很聪明,心理素质不错,要想他说全了,得一点点逼供,时间累加上去,进行精神折磨。

他崩溃了,就好办了。

审问的人告诉她,他像是在等什么,在拖延时间。

否则没理由每天只给一些有用信息和证据。

她一想,就明白了。

萧珩在等人。

可惜钟贞不配合她,半路就下车了。但不急在这一时,她总会来见他的。

他的命也就这样了,也就这样了。

半个多月前的傍晚,她又从北京飞回来,在外郊区一带打的回家。

路上,她见到行踪奇怪的萧珩。

出于好奇,她下车跟踪他,没想到撞破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秘密。

杀人藏尸,这位天才做得有条不紊。

她在暗处惊叹、窃喜。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要犯下一桩完美的犯罪并不容易,他没有发现她。

回来后,她没有着急,她要选一个好日子折辱他。

他被录取高校那天,前途光明美好,是她选的好日子。

他的骄傲尊严面目全非。他平静地接受了,没有挣扎接受这一场一败涂地。

第二天,各大新闻媒体简报这一起恶劣案件,天才少年的犯罪,令这一起案件得到广泛关注。

这个世界是很小的,是一棵参天大树虬枝密叶的网络,每一处纠结通向一条路。

这条路,江易夕走了近二十年。

电话那端,女人的声音有点轻,轻得要颤巍巍得飘起,全然的不可置信,留着那一丝完满的念头。

江易夕只问她是不是。

秦淑原就笑,她坐在车子里,伏在方向盘上大笑。

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啊,他就毁了,就这么被毁掉了。

真可怜。

这就是报应,这就是你们对不起我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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