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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黄泉(37)

目光慢慢往下,屋内光线幽暗,越远就越看不到什么。

近处,半明半昧,他就在她身旁。

萧珩微皱着眉,似乎睡得不安。她注视他没几分钟,他就醒了,她望着他睁开眼,窗外倏地一阵雨打芭蕉,随着他的眸光,降落到她身上,清清冷冷。

她看他神色淡淡的,问:“怎么了?”

萧珩转移话题,看着她说:“你感觉怎么样?”

钟贞掀了被子,露出一身病号服,她敞开双手说:“抱一下我就告诉你。”

他没多想,俯身抱住她,动作轻柔。

她却用力回抱他,在他耳边说:“其实我看见她在我们身后的时候,我是害怕的。”

“那时候时间太短了,我来不及想很多……”

他打断她的话,“你可以走的。”

“我觉得是天意,”她低头,温软的唇瓣掠过他脸颊,“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在你房间摔了一跤,脚就扭了,你送我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我没让你发现,其实特别疼……”

一切都来不及。

“萧珩,我和你之间,一定会留下一个人……”

天意让她保护他。

萧珩垂眸,“你背上伤口有点深,可能会留疤。”

她低声说:“那你介意吗……”

尾音淹没在他的唇齿间。

她非要把他逼疯。

萧珩想过了,她掌控他绝大多数也为数不多的感情、欲望,那么破碎地被她攥在手中——对于钟贞,他绝不做挣扎。

就像他无法给她回答,她要离开,他也绝不做挣扎。

他曾经毫不怀疑,她要给他一个幻象,他便沉迷不醒。

冷静聪明的头脑,会说服他自己这些是真实的,且毫无破绽。他不是不相信复杂缜密的逻辑因果,他是臣服在她永恒的幻象中。

他不理解人常说的情爱之爱。

这种感情比得上他的永恒吗?

他扣住她后颈吻,吻得又重又深,抱着她的手却不用力。

她为此抱得更紧了,将他的那份力量一并用尽。

在很长时间里,萧珩只吻她,她推开他一点,直到看清他的脸又轻轻吻上去。

美色难挡,这也是她的执念。

有关萧珩的,都是她的执念。

脚踝的扭伤被医生处理后缠上白色的纱布。

半夜,她靠在他怀里,问:“我睡了很久吗?”

“一天。”

她有点困地打哈欠,“感觉好像过了很久。”钟贞侧头看他,“你的事什么时候告诉我?”

“等你伤好了。”

她显然不信,懒懒地抬眼:“那得要很久。”

他低头吻她的眼睛,“不久。”

两天后的傍晚,秦淑原来找钟贞。

那个时刻,萧珩恰好不在,秦淑原是寻了这空当来的。她打量了圈这病房,拎来些水果零食,说:“这房间是我特意和院长说的,给你留的。”

单人高级病房,是住院部病房光照充足条件最好的几间之一。

钟贞挺有礼貌地回:“谢谢阿姨。”

秦淑原见她没露出强烈抗拒的神情,淡笑,“医生说,你病情还好,应该很快就能出院。”

她也学她脸上那种笑,说:“阿姨,你来找我要说什么?”

秦淑原敛起笑容,抿抿唇,仿佛为难又假意诚恳地开口:“贞贞,这件事,你可以不告诉你爸爸吗?”

钟贞撕开她放在床边桌上的零食袋,不以为然:“我爸又不傻。”

“只要你不说,我……我不是时时都那样……那天晚上……”

“阿姨,”钟贞咬了一口脆脆鲨,“我这一刀不是白挨的。”

闻言,秦淑原似笑非笑:“你想要什么?”

“你不干涉我和萧珩。”

“不能伤害我爸,也不能伤害萧珩。”

她笑意愈深了:“不管怎么说,名义上,你们是兄妹。我不干涉,你父亲也总有一天会知道你们的事。”

“阿姨,”她不为所动,看着秦淑原说:“你只要答应我,我就不告诉我爸。我就当那天什么都没发生。”

有精神分裂的,是秦淑原。她喜欢在人前——包括她父亲前扮演温柔贤淑的妻子、母亲的角色,她一定是害怕这个角色被她破坏,这件事的发生,让她有危机感。

而之所以不告诉钟老师,钟贞有自己的想法。这事贸然说出,她父亲不会信,这本就是一件看上去很匪夷所思的事,假如再加上什么精神病,他父亲说不定会当她造谣,更偏向秦淑原。

她比秦淑原更了解钟竹生。

时机,要等。

秦淑原答应了。

交易迅速结束,她转身离开时,迎面遇上回来的萧珩。

两人擦肩而过。

秦淑原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萧珩关上门,钟贞躺在床上看漫画,察觉他来,她指了指桌上的零食水果:“有的吃了。”

他不做意气之事,淡淡扫了眼,说:“她来做什么?”

她放下漫画书,支起下巴看他,忽然喊:“哥。”

他没理。

钟贞又叫:“哥。”

这回,萧珩眼神望来。

她得意地扬唇,说:“以后她不敢拿我们怎样,我可以横着走,你,就跟着我。”

说着,她手一挥,指使道:“哥哥,帮我拿包妙脆角呗。”

他索性将大袋零食放到她手边,钟贞露出笑容,拆开包装袋,抓了一把又抬头:“对了,到现在你还没和我说那天的事呢……”

她声音含糊:“之前的,和那天的事情,你都没和我说……别又想和我说什么等伤好了,就蒙混过关……”

萧珩神情淡漠,突然开口:“那些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比如?”

他直接说:“她刚开始不适应弇城。陌生的环境,容易刺激她,她那种病,一会有一会又没有,你第一次看到的我手臂上的伤是被她指甲划开的。”

钟贞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秦淑原和先前的事。

“那天晚上你刚搬来住,你没锁门,我听到动静,就阻止了她。”他说,“后来我劝你晚上房间上锁,这就是我先前得到的教训,但是你没听——”

钟贞恍然,“怪不得,你那时候问我睡得好不好……所以,还有叫救护车的那天晚上,我房门没关,她掐了我,你发现了又制止了她。”

“她那天还拿了刀,应该是又有了什么幻觉。”

幸好他夜里浅眠,从钟贞搬来住的第一天夜晚起,他就一直在注意门外头的动静。

其实秦淑原每回发作,针对的都是他,只是无辜殃及钟贞。

“第三次,你在我房间外看到的血迹,也是她的。”

精神分裂病患者会有自残行为。萧珩儿时第一次见到秦淑原发作那回,她便对着他又哭又笑,持着匕首,锋利刀刃轻轻划开手臂,她说是他对不起她,都是他的错。

他至今都不明白他有什么错。

要真说错,不过是他本身对于秦淑原而言,就是个大写难容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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