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德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沅沅想，虽然他们之间也不需要完全地坦诚，但她料想到这个事实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他究竟隐瞒了她什么？
还是说，是她太敏感了，多想了？他的确是碰巧躲过光剑的砍杀，只是他不愿意解释。不，这种事情本来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危险暂时缓解。雇佣军之夜仍然在继续。沅沅却提不起一点兴趣去玩。她步履缓慢，追不上身前步伐越来越快的赫德。他本来就人高腿长，难以企及，天生的优势。沅沅不明白，明明刚刚和杀手对决的人是他，为什么现在反而是她一脸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大概是想到以后吧，她总觉得难以言语。以后在希维，她和赫德的关系应该会怎样？在那些群众眼里，她应该和赫德怎样？会不会得要和地球上那些皇室贵族一样，无论私下多不和表面上也得恩爱如初，她有点做不来这种事情。还有，赫德之后或许会公布她的身份，到时候……一堆麻烦事，或许希维星上的那些大臣也和地球上的三姑六姨一样，喜欢催催他们早生贵子？
啊，不敢想象。沅沅头疼地扶额。
于是，当赫德朝后叫了叫她名字时，沅沅心里一惊。舱道上不甚明亮的灯光下，赫德眉目英俊，轮廓硬朗，身姿笔挺地站着，如同一棵沉默的乔木，正安静地等待她。他很少给她以这样温和的感觉，大多数时候，赫德是冷硬的、不容人拒绝的强势，或是凶狠的，逼得你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鬼使神差地顿住脚步，疑惑道，“怎么了？”
“过来。”
半信半疑地走到他身边，赫德搂住她的腰，打开了舱道末尾的门，再走过去，就是过渡舱了。他要做什么？沅沅有些惴惴地被他带着跟随他的脚步。
来到空间逼仄的过渡舱，先入眼帘的是过渡舱正前方几乎没有遮盖、障碍物的巨大视窗。透过一层厚重而透明的材质，得以窥见宇宙的一隅。赫德抱着她走到视窗前，“今晚是雇佣军之夜，母舰暂时停在这一片星域，后天就能到达我们要去的目的地。”
“好美。”沅沅不禁道。
“这就是巴比龙星云。”赫德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把她抱在怀里说。
沅沅的注意力被外面的东西吸引了去，没有感觉到他的靠近。她不由贴近视窗，孩子气的趴在窗上问他，“为什么这么漂亮，好像……一只蝴蝶。”
漆黑宇宙中，两‘片’元素丰富的星云自中间一个点向两极漫延开。两‘片’巨大的抛物线形的星云向广袤寒冷的宇宙无限伸展着，没有终极。其内部的恒星与正在成长、不稳定的星球的光令这两‘片’星云的色彩绚丽地呈现出来。两边的抛物线星云区对称着，形成了蝶翼般的景致。
它静静地悬浮在黑色的宇宙中，如同巨大幕布上停栖的一只蝴蝶。
“这是恒星死时最后的喘息。”
“它死后，星球内部炽热的气体向宇宙中放出。但是巴比龙星云之所以罕见，是因为它中间的点是两颗濒死的恒星。”
“两颗？”沅沅好奇道。
“两颗恒星相伴着，最终也一同死去。”
“濒死时，它们对外抛去的气体从气体盘发出的，两边灼热的气体渐渐扩散，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说，“所以看上去就像是蝴蝶展开的翅膀。”
“那它们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两瓣星云对称着，如同蝶翼，只有中间的一个小点联系着彼此。
“变成了极为致密的白矮星。”
“它们不是已经死了？”
“不，它们还没有死。”
“它们只是在慢慢地冷却，但仍然在进行辐射。经过漫长孤独的岁月之后，它们最后会完全停止一切辐射，完全冷下来，变得坚硬无比。”
沅沅有些感慨，“那起码也挺好的。死能一起死，活着的时候，也一直都在一起。”她突然觉得星辰的初始与覆灭，就如同一个人的生老病死。只是人没这么伟大，死后也无法向宇宙中抛去能够组合成生命的元素以延续下一代或下一颗星球的诞生。
宇宙是孤独的，双星系统却是一个例外。虽然永远都不能在一起，但每天都能在这孤独浩瀚的宇宙中见到彼此，也是挺幸运的。
所以有的人，也把双星系统比喻为，双人华尔兹。这是宇宙星辰中最极致的浪漫。也是最遥不可及的感情、存在。
“生同衾，死同椁吗？”他的唇瓣在她耳鬓间厮磨，“我们不会。”
沅沅压下心底的惊疑，不动声色问，“为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他怎么可能会让她死。
……
与此同时，雇佣军母舰上一处阴暗热闹的房间门口。
他捂着腹部的伤口，勉强止住了血。身旁的雇佣军嘻皮笑脸地拿着酒瓶子，问他，“哥们，怎么萎靡不振的？不来点？”
他扯了扯嘴角，过度的失血让他有点说不出话，跌跌撞撞地离开这里，他坐在一处安静无人的储备舱里，打开了远程通讯视频。
“艾德里安。”
“我没能杀了他。”他气息虚弱道，“赫德确实棘手，但是，大人，”他弯了下唇角，“我好像从他身上发现了点什么。”
“你知道些什么？”
艾德里安碧色的眼眸弯起来，“他比我们预估的都要强。”
“还有……”
“他绝对不是……”
频道中的人冷笑道，“做得好，艾德里安。你要能杀了他，酬金再加十倍。”
“不，不需要，”艾德里安摆手，他眯起碧色的眼眸，“我认为，能够杀了这样一个人，比酬金本身更令我感兴趣。”
“我还要谢谢大人您，给了我这一次任务的机会。”
……
雇佣军之夜即将结束。
注视着身旁渐渐熟睡的沅沅，赫德眸色渐深。他知道连日来的不安与惊慌令她感到疲累，所以他必须要尽快解决掉这一切了。解决完这次的这个麻烦，欠她的——地球之行还是婚礼或者是其他的，随她选择。
他要求的不多，就只要她待在他身边，仅此而已。这是他的底线。他希维她不会越过这条底线，否则，他会做出什么来，他自己都不清楚。
知道她身心疲惫，所以就不再带她去那些雇佣军玩乐的场所。再说了，那么多雇佣军，几乎全是男人，他并不喜欢他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包围的样子，那种景象他光想就不能忍受。之前允诺过她如果可以就再带她去看星云。她应该是忘记了，可他一直都记得。
他也没有告诉她为什么独独看了蝴蝶星云。其实，巴比龙每一对新人结婚前一定会在宇宙中看一眼完整的巴比龙星云。据说，这是宇宙的祝福。祈祷日后的婚姻以及孩子都会平安顺利，一辈子喜乐祥和。
他没有告诉她，也是因为他并不认为，他们会只有这一辈子。什么叫一辈子、下辈子，完全是没有依据的糊弄人的东西。他只要她在他身边的时间长久，或许可以久到，这个宇宙都开始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