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凌辉真人也笑了起来。他本就是修真界公认的美男子，一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如清风明月，说不出的高洁缥缈。
但凌然真人已经无暇欣赏那颜值与天赋甩了自己几个大境界的兄长的美貌了——随着凌辉真人仿若笑言一般的话，大量的灵气如泄洪一般从他身上散逸出来！
——分明是道基崩溃的现象！
凌然真人彻底变了脸色，急忙手结法印试图锁住他身上外泄的灵气，大惊失色道：“你在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他着急的恨不得上房揭瓦，作为当事人的凌辉真人却还笑得出来，好像不知道他究竟摊上了多大的事情，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好笑道：“你急什么？道基而已，毁便毁了，重铸便是。”
“你说的轻松！！”凌然真人咆哮。
随着道基的崩坏与灵气的大量流失，凌辉真人被灵力锁住的青春似乎也离他而去，一头乌黑柔亮的发丝，飞快的褪去色彩，变得灰白暗哑，原本精致无暇的面容，也飞快的出现了可怕的皱纹。
转眼间，便从一位好似仙君一般风华正茂的美丽青年变成了一位风烛残年的龟年老叟。原本与美貌倾城的凌辉真人相得益彰的美服华衫穿在他的身上，就像一个老妖怪，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他再次转眸看向沈流云和灵菲的方向，淡淡道：“不必在意。”
他们似乎察觉到这边灵气的陡然变化，停下了离去的脚步，惊疑的向这边看过来。
凌然真人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不可思议道：“您……您这是疯了吗？！”
凌辉真人笑了笑，苍老的声音粗粝而沙哑，不变的却是那份从容与淡然：“疯了？不，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情。
想通了为什么，我会一直被心魔困住，道基无法圆满。
我既然心里在意那些事情，那么无论我对自己如何说不在意，都是在意的。骗得了自己，却骗不过心魔。我的心魔，也是因此而来。
有些事情，若是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和面对，又如何能让心境超脱。”
凌然真人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颤声道：“兄长……？”
凌辉真人淡淡道：“我的剑拒绝我是对的。既然我早已背离了无情道，又何必在无情道上继续强求？一位剑修若是连真实的自我都畏于面对，又怎么可能获得剑心的认可？”
他似乎真的是看开了，以往难以启齿的话题说起来也是万分的坦然：“无论我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妖术迷惑也好，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好，在那期间对林美娘动过心的事，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曾经有过像个凡人一样，与林美娘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想法。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清醒，想起自己并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位修行无情道的修士。而林美娘也不是我自幼定下的妻子，而是我的敌人。
于是在惊怒之下，打伤了她。
我的道心一直无法弥补，恐怕也是因此无法释怀。
一是无法接受自己被红尘所惑的失败。
二是不愿面对自己心智不坚的事实。
第三，……大概就是有些无法原谅自己居然打伤了她吧。
她虽是妖孽又是敌人，与她结合原也本非我的意愿，可是之后与我一起隐居凡间的日子却像一位真正的妻子一样，对我极好。温柔娴静，端庄体贴。
不然，我也不会对她动那些厮守终身的心思。”
打伤自己心爱的妻子和打伤一只普通的妖孽，对于当时猛然惊觉自己的姻缘也许只是一场居心叵测的骗局却道心已被动摇的凌辉真人来说，是不一样的。
凌然真人有心想问他这般将他们这些想要救他、为他报仇的人置于何地，可看着兄长此时苍老的模样，这等诛心之语实在是无法出口。
凌然真人有些艰难的开口问道：“那您为什么现在又看开了？”
“因为小云啊。”凌辉真人笑道，“既然林美娘宁可冒着性命之忧生下我这人族的半妖之子，只怕当初的那场孽缘，对于她来说，应当也不是一场什么随随便便、只为了毁掉我的戏弄吧？”
凌然真人怒极反笑，红着眼睛道：“所以忽然发现那个妖女心里有你，不是自己的单相思，你就干脆欢欢喜喜的认可了吗？！
大哥，你真让我失望！”
他显然是气急了，但凌辉真人看着他生气的模样，却再一次笑了起来。
“我从未说过自己会欢欢喜喜的认可。只是说，解了当初一个心结。至于那些贪恋红的欢喜心思……既然这样的心思真的存在过，为什么不承认呢？我之前一直无法接受，被困数百年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我一直无法面对自己这段过去，可是看到小云之后，我却又想——想要接受这件事似乎也不是特别难的事。
我并不讨厌这个孩子，若不是当初的那些错误，也不会有小云的出现。
既然林美娘不要命也愿意生下这个孩子，难道我连一位妖女也不如吗？只是承认自己曾经心境不稳犯过错而已，莫不是连这一点勇气都没有吗？”
更何况，修为越高子嗣便越艰难，异族结合更是逆天而行，他本就是元婴修士，而林美娘亦是实力足以媲美元婴的千年大妖，又是草木之身，若想产下他这异族的血脉，只怕会付出十分沉重的代价。若在算上之前被他打伤的事，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扛过小云诞生时的天罚。
想想小云如今孤零零的一个人，甚至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更不知道自己有着异族的血脉，想来她即使是在天罚中讨了一条性命，必然也是伤的极重。不然凌辉实在无法想象，一位宁可冒着被天罚打的魂飞魄散也要产子的母亲，如何能丢下她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
他原本是有些怨恨林美娘的，可是看到小云，想到那背后可能代表的事情，他就是有再大的怨气也恨不起来了，反倒感慨良多。他甚至有些愧疚和后悔，当初就那样打伤了她。
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又如何让人不齿，他作为无情道却动了心动过情却是不争的事实，既然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无情道，那么在无情道上即使再怎么坚持又能有什么用呢？
根基上就坏掉了。
凌然真人哑口无言。
虽然兄长的想法让人生气，但他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坦然面对确实没什么错。
不，是必须坦然面对事实！不然肯定无法从心魔中解脱。
只是……我怎么就那么恨呢！！
为了维护兄长的形象，一直在把祸水往妖族身上引的凌然真人这会真心的有种打死自己这拆台的哥哥的冲动。
他简直不敢想象，万一外人知道凌辉真人与那花妖其实是两情相悦的会怎么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暴走的冲动，沉声道：“那兄长您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看了看兄长此时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模样，欲言又止：“如今兄长道基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