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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不好求(69)

其实从她最近的身体表现状态来看,苏曾应该能觉察到自己不对劲的。

不只是时不时的鼻血汹涌,还有昏厥和嗜睡……她已经觉察到自己的身体正好像快要耗完电的电池,如今能勉强撑着,却总有走到终点的那一天。

她不甘心,命运刚刚给她一个甜枣吃,就狠狠煽了她一巴掌。

接下来的三天里,苏曾老实地呆在医院,和过去一样每日打针吃药,却是分外沉静,不苟言笑,话也很少。所有人包括苏家爸妈都看出来了她的不寻常,悄悄问了温谚,才知道苏曾的病情已经不是秘密了。

苏曾看不到的地方,苏妈妈总忍不住抹眼泪:“让她缓几天吧……”

毕竟能够笑看生死、乐观面对一切的人总是少数的,苏曾没那么脆弱,他们却也不忍心看她太过坚强。

她还太年轻,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许多酸甜没尝过……人间百态,都还来不及放在她眼前。

这些天来,苏家妈妈总会忍不住去翻女儿们小时候的照片,越是看,越觉得不舍。她也抱怨过生活,抱怨过命运,她都抱怨过了,怎么能期盼苏曾不去抱怨?

而三天过后,苏曾开始说话了,苏家爸妈轮流陪着她,后来苏雁也常来,一家人都已习惯了在医院的生活。

三个人轮着,轻松一些,苏雁为了让父母少受累,来得次数更多一些,苏曾生病前她们两姐妹之间出现间隙,听说苏曾出事,苏雁也陪母亲一起掉了无数眼泪。

这中间,她像苏曾透露,她正在考虑离婚的事……

苏曾听了有些意外,又很是欣慰,却没着急问她经过,只说:“不管怎么样,齐律师会帮你的。”

苏雁点头,主动对她说:“闫生和你那个同学的关系倒是没有持续多久,可是我知道,这些年来,他在外面一直有女人……是我傻,一直骗自己,以为这样就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确实不会像跟我离婚,可是那已经不是我想要的日子了……”

苏曾慢慢说:“他回来了吗?”

苏雁摇头:“没有。”

苏曾道:“姐,你猜,我知道自己脑子里有个瘤子后是怎么想的?”

苏雁看向她,茫然。

苏曾说:“难过和不甘一定有的,所以那几天我一直走不出来,觉得自己像极了悲情剧里的主角。可是前两天睡醒,我突然想,我这辈子都在干自己喜欢的事,如果真的要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无非就是可惜没能和温谚相处得更久一点……”

苏雁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怅然,“爸妈也会难过的……”

苏曾道:“可是还有你啊,你会替我帮他们度过晚年的……”

苏雁低头不语。

苏曾继续说:“苏雁,人活在世界上,是为自己活的,我真希望你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苏妈妈来接替苏雁,走出苏曾的病房,苏雁深吸了一口气,满腹都是苦涩的药水味。

她走着回家,路上湿湿冷冷透过衣服,沁透皮肉。

到了自家茶馆,苏曾走进去,茶香和热气都扑面而来,店内闲着的茶艺师先看到她,指了指后面说:“苏老板在后面晒茶呢。”

苏雁褪了外套,挂在椅子上,往后面走。

后院搭了几个晒茶的架子,苏爸爸正弯腰捡茶,旁边也蹲了个人帮他的忙。

苏雁一顿,脚步慢了些。

郑却动作很快,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把捡好的茶叶拎起来,直了直腰“哎哟”叫一声:“这工作真累腰呀!”这一抬头就看到了苏雁,他眼神一顿,没说话。

苏爸爸乐呵呵的,连声说谢谢他的帮忙,苏雁也赶忙过去帮忙,苏爸爸见她来,问了苏曾的情况,她淡淡地答:“还是那样,心情倒是好许多了。”

苏爸爸放下心来。

三人齐心协力,院子里的茶叶晒完了,到前厅,苏爸爸有帐要算,招呼苏雁请郑却喝茶。

郑却心里大喜过望,和苏雁面对面时,正襟危坐。

案前摆放着茶具,没麻烦茶艺师,苏雁亲自给他泡茶,沏茶,迎霜的味道很香浓,茶摆在他跟前,郑却险些被迷晕过去。

“怎么来这里了?”苏雁淡淡地问他。

郑却正襟危坐,答道:“闲着没事,就过来帮帮忙。”

苏雁自然不信他:“律所没事吗?听说你们最近也挺忙的。”

郑却干笑道:“是挺忙的,不过也能抽出来时间。还不是因为苏曾病了,伯父这里我有次来看到他顾不过来,本来说是帮他请个兼职,他不舍得花钱,我就过来帮几次……”

苏雁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过会儿我劝劝爸爸。”

他道:“不用了,我都干顺手了,也没多少要忙了吧……”

苏雁沉默,见他杯空了,再去添茶。

郑却和苏雁是在海城大认识的,那时候的苏雁很漂亮,身前身后不乏追随者,文学院和法学院的联谊会上他们相识,郑却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他也是个外貌协会者,却没想到,那一眼不是一见钟情,而是一眼万年。

从那天开始,郑却像很多苏雁的追求者一样凭借厚脸皮对她进行狂轰滥炸,甚至更狂热,他知道她已经有男朋友,可仍然不肯退缩,只是他没想到,她会怀孕,迅速以另一种角色进入了另一种生活……

郑却像挨了一个耳光,长久不能缓过来……

如今坐在他面前的苏雁早不是从前的模样了,她曾像一块完美的玉,如今被蒙上尘埃、灰烬……她早就不是她了,可是郑却还在坚持,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会这样。

也许正像有句话说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是因为遗憾和不甘心,让他坚守到现在——不对,他立刻想,他还是喜欢她的——郑却悄悄看着苏雁游走在翠绿杯盏中的双手,他很确定,他现在还是喜欢着她……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郑却快速把杯子里的茶喝了,匆匆道:“我出去抽根烟。”说罢,不等苏雁反应,他便起身到茶馆门外。

躲在墙根处,郑却缩了缩身子,掏出烟,嘴巴叼着,去找打火机,抹遍了兜也没找到,他回头,见苏雁在门外,朝他走来。

在玻璃内看到他摸打火机了,她带过来,凑进他。

郑却愣了一下,下意思将烟凑过去。

背着风,打火机的火焰燃起来,滋滋啦啦燃烧着烟草。他用力吸了一口,这么低着头,抬起眼睛,正对上苏雁的眼睛……

两个人一起直起身子。

寒风中,郑却一边吐着白烟一边问她:“考虑好离婚了吗?”

她说:“考虑好了,我明天和齐律师见面。”

“我帮你准备了一些资料。”

“……谢谢你。”

“不客气……”

他不敢看她,当年付出的越多,如今就越显得凄惨。

他是爱她的,不管是曾经的年轻好色和荷尔蒙泛滥,还是今时今日的不甘心,他是真真地爱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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