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反对。
照现在的速度，西泽要进入墙内至少需要五分钟。艾伯纳手里紧紧握着那把虚幻的银剑，他做好了牺牲自己拖住莱维的打算。
西泽握紧了拳头。他并不想把艾伯纳一个人留在那里，但长久以来的原则告诉他，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他在这里什么也做不到，最后只是白白陪葬罢了。
更何况艾伯纳也不一定会死，莱维并不想要他们的命，所以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这样劝说自己：如果没有这份理智，他无法从一个贫民窟的小乞丐，变成阿尔伯特学院的见习法师。
他必须离开，他所向往的是无尽的知识，没能实现理想之前，他绝不能死去。这条路上他本来就已经放弃了许多东西，并且从未后悔，毫无疑问，这次也会一样，和往常一模一样。
没有什么难的。
西泽强迫自己扭过头，却没有发现掌心已经被掐出了血。
尖锐的声音狠狠地刺向晦暗的天空，像是地狱深处传来的被酷刑折磨的罪人凄厉的呼喊，绝望地诅咒着世间永恒的苦难。
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升起，莱维纤细的身体包裹其中，她大睁着眼睛，面色狰狞，皮肤上爬满了可怖的青筋。
黑影攒动着向下坠，末端滴下的确是带着腥味的鲜血。它们无情地吞噬着莱维的生命力，巨大的力量往往伴随着巨大的代价。
下一刻，攻击开始了。腥臭的黑影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艾伯纳挡在前面，像一块不会为任何事撼动的巨石。因为他不能动，西泽在身后。
硬生生地接下了撞击，他吐出一口血来。用舌尖舔去嘴边的液体，艾伯纳露出一个冰冷彻骨的笑容。一些黑影缠住了他的身体，银色的剑锋被漆黑的色彩所浸染，但他毫不在意。
“值得吗？他可是打算抛下你。”莱维开口，声音嘶哑无比。
艾伯纳轻笑：“我喜欢他又不是因为他能保护我，而是因为我想保护他。”
西泽一动未动，而伯德原本面色灰败地蜷在那里，闻言身体一震，抬头看向莱维。
黑影环绕着她，此刻的莱维看上去像个丑陋无比的怪物。
什么时候开始的变质的呢，为什么他没能早一点意识到······
就在三人注意力都被转移的时候，一缕黑影像游蛇般悄无声息地绕过了艾伯纳，慢慢地接近了西泽。
它的角度十分巧妙，正好避过了众人的视线。莱维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
艾伯纳眼神瞬间一变，迅速朝后看去，然而那些残留在身上的黑影在关键的时刻发挥了作用，牢牢地缠住他的手脚，将他固定在原地。
西泽小半个身体已经被陷在墙里，根本无法移动分毫。而黑影离他的脸只剩下一寸距离。那东西带着猎食者特有的优雅，逗弄般一点一点地靠近，看上去一点也不好惹。
而作为一个被困在幻境里的法师，西泽此时没有任何自救的办法。
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西泽下了决定。但就在他想出办法来之前，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牢牢地握住了黑影，然后朝着远处一甩。
那东西有着强烈的腐蚀性，只一刹那，那只手上就发出了滋滋声，皮肉像是热锅里的黄油般融化，深可见骨的伤口露出白森森的掌骨，无比可怖。
西泽怔愣，顺着手臂看向了它的主人。
伯德虚弱地站在那里，脸色刷白几近透明，另一边的衣袖空空荡荡，被鲜血所浸湿。他用艾伯纳留下的匕首斩下了自己陷在墙里的部分，莽撞地冲过来救一个才熟悉没多久的人。
西泽身体僵硬。
“为什么？”他问道。
“你也有这样应付不过来的样子啊。”伯德露出一个不是懒洋洋的，也不是傻乎乎的，几乎称得上温柔的笑容，与他的性格丝毫不符合，此刻配上他稚嫩的脸庞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他的眼神很亮，就像是夏日旷野的广袤星空。
“不是为了你。我只是想陪着莱维，不要再叫她失望了。”红发的男孩喃喃说道。
“······她不一定需要你，你做的一切可能都没有意义。”西泽看着他，这些话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不要紧。”伯德摆摆手，转身离开：“反正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
“再见。”西泽听到他说。
下一刻，西泽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27章 解决
西泽猛地睁开眼。
月光倾泻在他的脸上，因为太过明亮而有些刺眼。草丛里传来不知名小虫的叫声，这里的安谧显得刚才的战斗无比虚幻，他有一种走在路上突然一脚踩空的感觉。
西泽爬起来，茫然地看着前方，就这么呆呆地站了几分钟，不去思考这里是哪里，也不想考虑是否有危险。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因为他做出了选择，把艾伯纳和伯德留在另一边。
像是突然惊醒一样，西泽打了个冷颤，猛地回头朝着身后看去，但那堵墙在将他简单粗暴地丢进这个空间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一棵巨大的月桂树突兀地立在那里，浓郁的深绿向天空延伸而去，在最高处被月光稀释，颜色渐淡，像是被笼了一层轻纱，纯净如星辰的光球点缀其中，不沾凡俗烟尘般美丽。
这里不再是之前困在他们的庄园。
西泽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点，血液上冲，轻微的刺痛感从心尖弥漫，其他的感知才紧接着如潮水般一层层漫上来，顷刻间就能淹没全身。
吸了一口气，西泽面无表情地将所有情绪都狠狠压下去，只冷静地思考有用的事情。这个流程他很熟悉。
这里显然还是幻境的一部分，如果要救艾伯纳和伯德，他就必须先走出这里。如果他不行动起来，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还没有离开幻境······想到这里，西泽反而松了口气。虽然没有出去，但无论如何这都将是一个突破。
他得抓住这个机会。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另一边远处草丛里传来细微的声音。几乎没有犹豫，西泽就朝着那里径直走去。
拨开一人高的茅草，他的手顿了一下。
里面蹲着一个身穿红色长裙的女孩，脸可怜兮兮地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听到声音，她飞快地仰起头：“哥···”
但在看清来人之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灿烂的笑容定格在她的脸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消失。女孩将自己又团得更紧了一些，嘴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你是谁？”她问道。
西泽没有回答，因为他眼前的女孩就是十三四岁的莱维。虽然是罪魁祸首，但对着一个很有可能只是幻影的小女孩出手没有意义，他微微地皱起眉头，反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西泽本来不觉得她会乖乖地回话，但莱维只是垂下了眼睫，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道：“我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