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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帝鸿(28)+番外

让人不由感慨,这真是一个适合被杀人灭口的种族。

当初惟海与我密谋时,将可用之人的名字告诉了我大半,如今这些人都成了刀下之鬼。他们满心以为“我为刀俎,人为鱼肉”,一个个几乎全无准备,却不想事实却恰恰相反,要死的竟是自己。据说其中有一个还是在青楼里找到的,当时正搂着个小倌,准备提前庆祝惟海掌权。对此我深表遗憾,光着屁股被杀之时,想必他应当心情复杂。

但若光是如此,浮游这个位子坐得也未必很稳。毕竟威逼还要连着利诱,雷霆手段也不过只是一种手段,软硬兼施方能真正收拢人心。而我做的头一件事,便是开了一场席,请外城所有还活着的有头有脸之人到场,叫玄契在席上说几句话,安一安他们的心。

因我的身份还没到亮出来的时候,浮游便代替我当了这个金甲卫正使。与玄契共同坐在主位之上。

想来共工也不会派他与众人斡旋交际,因为从未做过这类事,浮游神情木木的,别人劝酒便喝,没人理他,他就闷头吃菜,一副“我就是来蹭个饭”的表情,自顾自做个安安静静的饭桶,和身边玄契这个真饭桶简直相映成辉、珠联璧合。这不按常理的实诚作风,让那些心思各异、来探消息的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个中年男人样貌的文士站了起来,冲玄契拱了拱手,眼尾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浮游的反应,笑容满面道:“恭喜主上铲除逆党惟海。这位浮游大人真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臣听说当初共工大人麾下也有一位爱将名叫浮游的,不知与浮游大人与那位有什么渊源么?”

我坐在下首不起眼处,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脸上冰冷的面具,看浮游身体微僵,便给了玄契一个眼神。他立刻代替浮游道:“大概只是重名,不足为奇。”

那文士还欲再说些什么,浮游却把筷子一放,拿起手边的杯子,遥遥向他敬酒,干脆利落道:“久闻大名,神交已久,今日见面甚是快慰,当浮一大白。”

先前浮游对坐主位、扛大梁颇有些犹豫,我便教他,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不想回答,灌对方的酒便是。不想浮游倒是很能活学活用,寥寥几字,便将我事先让他背下的话全用了上去,听上去居然还算是得体。

教出了这样一个徒弟,师父我甚为欣慰。

文士也没多想,当即也举了酒杯笑道:“不敢,这杯酒当是我敬大人您的。”

两人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见距离已经拉近,那中年文士立时打算乘热打铁,便打蛇随棍上地以闲谈的语气问道:“主上有您这样的少年英雄相助,真是大幸。只是浮游大人本事高强,我却一直无缘得见您的风采,真是可惜……”

浮游面无表情道:“是可惜,如今有缘相见,当浮一大白。我先喝一杯。”

文士脸上笑容虽略微滞了一滞,却到底没猜出浮游的心思,便还是道:“那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一杯过后,文士再接再厉道:“我听说……”

浮游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喝酒。”

文士:…………

我:…………

转眼一坛子酒就空了,那中年文士脸色已然通红,其他人耐不住,起身想与浮游搭话,也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最后,竟然东倒西歪地醉倒了一大片。

浮游拿着酒杯独孤求败地坐着,依旧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看上去还能再战上几十坛。席间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幸存的几人再不敢上前套话,纷纷退散,默不作声地在一群醉鬼中间乖乖低头吃饭。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场面居然也有几分和谐。

——只除了先前那个文士。

他喝得最多,喝醉了酒品却不甚好,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抹眼泪,一边哭还一边喃喃:“陶梦啊,我喜欢你这么久,你怎么就跟了那个死胖子呢!”

我:……

玄契:……

虽有人立刻捂了他的嘴,却还是晚了。他的声音不算响,却也不算轻。好大一顶绿帽子在头顶闪耀,玄契额角的青筋猛地跳了跳:“桑虞,原来你一直觊觎陶梦,还有你叫我什么,死胖子?!”

眼看好好一场酒席就要莫名其妙地变成一个闹剧,我顿时觉得头开始疼了。即便原本不想在这场酒席上出什么风头,只想做一个低调安静的幕后黑手,我此刻也只好开口劝道:“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动怒,天涯何处无芳草?”

色胆包天这话果然不错。说到女人,玄契的胆子一下肥了。他竟冲我横眉竖目地一拍桌子,大声道:“我就喜欢陶梦,你有本事找个比她好看的来啊。”

我微微挑眉,玄契的气焰一下就低了下去,只是还在不快地哼哼:“而且这难道光光是陶梦的事吗?我又不是好色昏聩的人。”

他若不好色,这天底下的人恐怕都该去东陆做了道士和尚。不过也幸好玄契此人有这根软肋,送女人不行的时候,送很多女人一般都能对付的了。

我于是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手道:“臣原本就有一份礼物,想献给主上。”

暗香袭来,五个舞女莲步轻移走到堂上,各个肩若削成,腰如尺素。乐声随之响起,她们微微屈膝行了个礼,便翩然起舞。款步姗姗如踏五色祥云,舞女抬手一个转身,衣带被带动着扬起,又猛然顿住,以纤指轻拈珠纱遮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牢牢勾住了玄契的眼睛。这些人还是当初惟海准备的,最合玄契的心意,此时拿来借花献佛最是不错。

之前的不快立刻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玄契两眼发直,嘴边泛起微笑,只顾盯着这些女子不放。

趁他不注意,我又叫人将桑虞弄了出去。如此这般,这群人总能安稳一些。就是帝晨身上我也没花过这许多心思,谁知我刚放下心来,便有人拿了帖子上来,对玄契道:“主上,九重天上端华宫的使者送上拜帖,现在正在门外等着。”

玄契正看得起劲,闻言不耐烦地挥挥手:“又不是主使高阳,没什么了不起的。叫人进来,随便给他加个位子。”

我不语,随手把玩着一个杯盏,盯着其中漾动着的琥珀色酒光,淡然地猜来的会是哪一个。应当不是高阳,或者那个叫玉衣的副使,若是他们来,拜帖上一定会写上名字。那么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偏偏挑了这个时候来,不知是为了什么。

我仍盘算着是否能拿这来使做些什么文章,却听到身边一片抽气声,不由地抬头,杯中的酒险些便洒了出去。

进来的那人我最是熟悉不过,正是司幽。

他当日凭着我的一颗内丹勉强活了下来,可内丹这种东西,并非拿来就能用的,别人的东西装在自己身体里,总免不了要排斥。司幽不仅不能发挥出我内丹中的法力,甚至还会日渐衰弱。

事实也是如此,他清减了不少,像是时刻便能乘风而去,宽大的衣服几乎是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可纵然这样,司幽站在这里,仍是生生将那五个舞女的艳色都压了下去,微微一蹙眉,便将这间屋子里所有人的心都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