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我是一个影卫(31)+番外

晋王轻轻地笑起来,对着立在一旁的青年说道:“把其余的撤下去。”

管家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来当值,伺候的是他的大儿子吴世盛。他以前没见过晋王这个样子,于是格外珍惜这个围观的机会,飞快地吩咐下人撤下了早点,回到原处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

我长这么大连封情书都没递过本来就紧张,被他这么一看那就要紧张死了,只好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晋王微微启唇,攥着我的手把我拉到身边,低声道:“阿玄,我可说过,我是喜欢你的?”

我回忆一下,干巴巴地答道:“主子说过。”

他就笑:“其实那个时候,我不过只有一半真心。”

我:……

我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谁虚情假意得这样理直气壮的。

正无言以对着,他却掩去了唇角的笑意,接着开口,言语淡淡,像是对我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

“阿玄,我出生于皇家,这些便是我骨子里的东西,只因我活着,便注定谁也不能信,谁也不能靠。大庆官场瞬息万变,我需处处端着一份小心,日夜思虑、夙夜难寐,不敢踏错一步。多少人盯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晋王慢慢执起我的手,用下巴轻轻蹭着,偏头打量着我,眼瞳极黑若古井无波,暗沉中有光华一闪而逝。

他看着我,又像是透过我在看些另外的什么,仿佛这辈子的浮生执着、上下求索全包含在这一眼里,却又偏偏神色淡漠,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万千思绪都只付于一丘土。

我听他平平淡淡地说话,胸口不知为何泛起一点点的疼。

晋王其实不苦,锦衣玉食、鲜衣怒马,又是哪里来的苦?然而幼年失恃,虎狼环饲,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别人没受过的苦,他又似乎全受过了一遍……

到底如何,晋王自己当然有所判断,但旁人如我……我若对这些苦痛一笑置之,只因他对我还不曾有意义,我既对这些话语感同身受,大概已将他放在了心上。

……到底我并非草木,不能无情。

“阿玄,我从来在这白雾蒙蒙之中踽踽独行,看不到终点,找不着来路,便总想拉个人在这苍茫人世间陪着我——就是一起死了,也比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要好得多。”

晋王顿了顿,唇边又泛起了一丝自嘲的笑意,道:“可如今,我却真心实意地想将那人从这无边无际的雾气中推出去,盼着他能替我在万丈红尘之中随心所欲、好好地活上一回,哪怕只是一场华胥清梦也好。但我好不容易才将一颗心给出去,若弄丢了他,我可不就又是一个人了……我能怎么办呢?”

他像是有些疲倦,垂下眼睫,忽然又笑了起来,淡淡道:“我又能怎么办呢?”

他这话极轻,也极重,轻描淡写间沉沉地压在我的心上。

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本就最断人肠。

这红尘一梦,游丝横路,恨悠悠,思悠悠,上下求不得,从来只道皓首穷经为功名,有谁能够一蓑烟雨任平生?

不能潇洒,于是凭白就有了这许多牵挂,许多烦恼。

然何事堪嗟?不若提壶沽酒,吟啸徐行。

烟暝酒旗斜。

第32章 影卫去汾州

晋王难得外露一些情感,洗白一下自己,却偏偏有人不给面子。

他刚刚取了勺子打算用汤,便听到外头人未到声先至,顿时动作一顿,就见到梁小侯爷左眼青黑,皱着眉晃晃悠悠地闯了进来,叫完了人便不声不响地在晋王面前坐下。

梁文昊向来嬉皮笑脸,忽然正经起来,平日里沉在下头的血腥气便一层层地漫了上来,简直像是换了个魂一般。

看他神色,晋王淡淡询问:“你脸上怎么回事?”

梁文昊一愣,咳嗽了两声道:“……和老婆打架弄的。”

“哦?”晋王轻笑:“那你脖子上又是怎么回事?”

梁文昊扫了他一眼,颇为不自在地摸摸右边的吻痕,过了一会才终于挤出了个贱兮兮的笑脸,得意洋洋道:“这是和老婆床上打架弄的。”

我:……

我就知道这货帅不过三秒。

显然没有发现自己被我们两个嫌弃了,梁文昊笑嘻嘻地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开口道:“正涵,你该知道,我来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吧。”

晋王神色不动,抬手示意道:“我自然知道,可仍旧想听你说说看。”

梁文昊视线在他脸上停了停,笑笑:“若论战场杀敌,你比不过我,可这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我却只能仰仗你。”

晋王便似笑非笑地缓缓道:“你想救梁家,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可装病……”

“我不是为了梁家求你。”梁文昊皱眉打断他:“我知道圣上的想法,也知道梁家可能落得什么下场。然而梁家风光百年,既然从他人血肉之中立足兴旺,便自然该承担与此相关的代价。何况老爷子怕也早就猜到了这一天,定然有所打算,他要是想靠我,这家早就败得不成样子了。”

晋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那你想如何?”

梁文昊起身,郑重一拜,一字一顿道:“正涵,我求你教我如何应对汾州之事。”

晋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硬地开口质疑道:“你这是要为了不相识的灾民,舍弃梁家么?”

梁文昊抬眼看他,语气斩钉截铁:“是。”

晋王默然。

梁文昊却挺直了脊背,从来嘻嘻哈哈、不着边际的人,此刻神色冷厉而凝滞,眼睛像把锥子,直直地钉到人的心里去——我便明白,他是认真的。

认真的梁小侯爷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开口说道:“这里有一处刀疤,那一刀原本是要砍下我的脑袋的,但一个贱卒,我的兄弟,他替我挡了。他曾跟我说过,他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日日夜夜地等着他回去,可他回不去了,我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

他轻轻地吸了口气,接着说道:“正涵,我的命,是百姓救的,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也是靠百姓养的。我在边疆什么都见过,知道他们到底有多苦。而我大庆,原本该是一片沃土,我大庆的子民,原本该在上面安居乐业……”

晋王垂眼,轻笑一声:“谁都想立于天地,上不愧对列祖,下不愧对黎民,可身在局中,有时确然别无选择。”

梁文昊呼吸一滞,正想再劝。

晋王却抬头,淡淡道:“好,我助你。”

梁文昊一句话憋在胸口,豪情壮志都一下不小心泄了不少,怔怔道:“你这就答应了?”

“怎么,”晋王移开目光,只朝着窗外那些个朱阙楼榭、碧水蓝天看去,神色淡淡,轻声应道:“我说的话,难道还有假的么?”

这种时候当然没人去吐槽他其实常常十句话里九句假这种小事,梁文昊刹那间便松了一口气,面容倏忽展开露出点笑意,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小侯爷便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