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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男神,她也很绝望啊(97)

“这里面没有鬼就怪了。”林可咬牙道:“云阳的对头,浙党?冯远征?”

“原来如此,怪不得徐明会上那样的奏折……”

孟昶青像是想到了什么,侧头朝着北边眺望,微微眯起了眼睛。荒野萧瑟,迎面而来的寒风卷起漫天的黄叶,他收回视线,唇角嘲讽地挑了挑:“调虎离山,捧杀,好一个连环计。这一局是我疏忽了。”

冯远征人老成精,到底棋高一着。

孟昶青没能挡住朝中诡谲的风云变幻,头一次,林可将真正直面那些充满恶意的阴谋诡计,鬼蜮人心。

☆、第81章 争论

要详细谈出兵这件事,自然得回到住处再说。

谢中奇关上门, 书房中只有林可、孟昶青和他三人。

“云阳还没有准备好。”

谢中奇率先开口道:“这次与彭屿发生冲突, 我们的损失比看上去要更大一些。问题主要集中在粮草和冬衣上, 粮食也就算了,咬牙总能凑出来, 但再怎么赶, 冬衣也要到十二月底才能完成。”

林可忧心忡忡地点头:“我知道了。但皇帝御批,我们恐怕没有推脱的余地。”

“不去自然不行,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一个冷漠的声线响起:“拖上一个多月, 想必事情就会有转机。”

“这……”谢中奇欲言又止,眼底闪过不忍的神色:“这般做法, 会不会有违天和?”

林可不解其意,看了看两人的神情, 眉头微微蹙起:“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流民问题肇始于竟宁末年,在居摄年间升级,逐渐形成西原、番峒、虞乡三大聚集地, 其中以西原的流民规模最大,一遇灾年, 便是赤地千里,流民百万,盗贼蜂起, 百年来概莫能外, 任谁也无法根除。”

孟昶青语气淡淡道:“贸然插手, 只会陷到那个泥潭里。幸而天气越来越冷,到了深冬,万物凋零鸟兽绝迹,流民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人数能少上一半。而且参看我朝户部记载,剩下的流民为了求活,按照惯例会朝番峒转移。番峒是三省交界之地,山高林密,位置险要,是我大楚与北齐多年来大会战的前线,离云阳很近。将战场定在番峒,是我们的唯一生路。”

“开国时,高祖皇帝认为番峒的位置太过重要,因此下令‘空其地,禁流民不得入’。”

谢中奇叹了口气,补充说道:“这便造成番峒沃野千里却无人耕种,流民视之为蜜糖之地大量涌入,官府抓捕驱逐,却是驱之不尽、抓之不竭。孟大人看得透彻,西原的流民确实会往番峒而来。我们以逸待劳、守株待兔,只要能有一场大胜,在天子那里也就能勉强交待过去。”

“你们的意思,换句话说,不过是让流民们自己冻死饿死一批,然后等时机差不多了,咱们再出手捡便宜?”

林可不能置信地扫视孟昶青与谢中奇,喃喃道:“这样的事情,不谈流民会死上多少,沿途的百姓恐怕也会深受其害,最后也不知会死上多少。我不明白,当真……当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浙党设下陷阱,我已处于下风,云阳军的建立是我一手推动的,云阳出事,势必牵连到我。天子一向刻薄寡恩,因而这一战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孟昶青不为所动地回视林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开口时语气漠然到近乎冷酷:“阿可,情势如此,以自保为上。此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林可细细咀嚼这几个字,只觉得有一股凉意透入骨髓,冻得她整个人都要发起抖来:“我们在谈论的是百万流民,是人吧?是人,不是猪狗,也不是数字。你们如何能把这句话说得这样理所当然?”

孟昶青挑眉:“所以?”

林可沉声怒道:“所以我不同意你提出的方案!”

孟昶青盯着林可,脸上露出一贯的冷淡笑容,似乎在嘲笑她为何在这个愚蠢的问题上纠缠不休:“那你又能做些什么,阿可,那些人无论如何都要死的。”

那笑容如火星,又像是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瞬间,林可心底有某种情绪,仿佛潮水般要将她淹没至顶。她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孟昶青的衣领,几乎从牙缝里逼出字来:“人都要死,可不是像那样死!”

“你没经历过,不知道饿死冻死是什么感觉。”

林可从未忘记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的经历,积压了那么久,隐藏在笑脸之下的感情似乎在这一刹那全部爆发出来。看着孟昶青,她眼底一片血红,咬着牙说道:“你们这些人从出生起就锦衣玉食,有没有试过胃饿得像要化掉,连土都能往嘴里塞的痛苦?有没有看着亲人死去,自己无能为力,甚至要亲手将尸体上的东西全都扒光,任由他们赤身**躺在路边的痛苦?那样的日子,哪怕只过了几个月,我也觉得自己要死了,我梦到那么多死不瞑目的人,他们看着我,一声声地问我,为什么他们死了,我却活着?我回答不了,姓孟的,我回答不了!他们是人,他们原本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

“你说的,我在九岁那年每一样都经历过。”

孟昶青掰开她的手,脸上的笑容隐去,眼中逐渐浮现出掩饰不住的讽刺与悲凉,仿佛一个蝺蝺前行历经苦难的老人,望着一个因为年幼天真而充满勇气的少年:“可那又如何,阿可,他们是人,我也不过是人罢了。八年,如果我倒在冯远征手中,从前一切的准备、所有的抱负就都变成虚影,云阳也会变成无根之木,无水之源。阿可,你想有所作为,就首先得认清一点,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他的语调既不慷慨,也不激昂。然而林可却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话如此苍白而无力。

千言万语,不过归结于一句世道如此。

看不透,放不下,死者安,生民苦。

林可后退一步,垂下眼睫,袖中的双手用力握起:“对不起,我……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说罢将二人丢在房里,忽然转身朝着门外快步走去。

冬景萧瑟,朔风卷地,寒气灌满肺部,让林可觉得胸口生疼。她猛地停住脚步,发现天空暗沉,一弯勾月挂在树梢,远处万家灯火,炊烟袅袅,衬得静处愈静,夜色愈黑。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林可曾经无数次审视自己的内心,却没有一次令她这样痛苦。

她想要力挽天倾,她想要拯救黎庶,她想要,她以为,她觉得,可人力终究有限,一切不过是幻觉。

她从来都不是英雄。

不知在面对那场烧尽繁华的大火时,被逼退位的光宗在想些什么?

能面不改色提出那些冷酷建议的孟昶青又在想些什么?

林可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缓缓说道:“十七,孟昶青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一个身影从树丛中缓步而出,看轮廓是个清瘦的少年。

“属下知道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