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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115)

言罢,扬手扯去自己腰带,外袍滑过肩胛,如雪的肌肤迎向他面前。紧紧将他抱住,对他的恨昭然于眼眸,对他的爱却铭刻于记忆。明明是追寻不到的记忆,却还是镂刻在了心底,不必去寻,它就在那里!

爱与恨的天平,不知道衡量的方法,亦无所知其倾斜的方向。

交缠的身体滚落地上,华服美裳褪过肩头,合欢散的药力一发不可收。俞怀风潜意识的抵抗也到了强弩之末,合欢合欢,明知是深渊,也还是一步踏入。

太液池某处,几个暗中守护的人影瞠目结舌。

“圣公他他他……”

“居然……”

“竟然……”

“都闭上眼睛不准偷看!”

太液池另一处,几个暗中潜伏的侍卫目瞪口呆。

“太子妃她她她……”

“这这这……”

“殿殿下知道这事么……”

“你说这事是殿下授意的么……”

“混蛋!快去禀告殿下!”

长廊里,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砚儿,莫名觉得一种不祥。惧意袭来,她尖叫一声,“师父……”

俞怀风蓦然一惊,被蒙蔽的双眼倏然睁开,见到了令他最为愧悔的一幕。上官那颜在他面前衣不蔽体,身体酥软,一手拽住他,喘息连连:“俞怀风,……你还要坚持?”

他身体摇晃,俯身一口血水呕出。

“你是宁可死,也要拒绝我?”上官那颜茫然的眼里不断滚落泪水,忆不起往昔的她,依然不可救药地迷恋他,她不明白缘由,不明白因果,她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爱他,在他心中,自己究竟有多重要。

可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他让她如坠缥缈梦境,看得到爱,却抓不住。她到底还要不要去记起?还要不要去爱他?

他的意志力,竟能在合欢散下,抵抗到现在。他的坚持,原来比她要厉害得多。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天堑不可逾越,还是宿命注定的因果?

他半跪于地,衣发皆散,仰天而笑,眸子里空寂到了极处。上官那颜一语不发地看着他,天荒地老,却处处是罗网,活着,饱尝轮回中人道之苦,倒不如朝生夕死的蜉蝣,短暂,原来才是最最幸福的。

“看我难堪的样子,能让你解恨的话,现在是不是够了?”他空落的目光凝到她脸上,说不清是爱是恨,是怨是偿。

她蜷缩着身体,眼泪一滴滴砸到地面。

“情与爱,是需要这种手段来证明的么?”他将手捂在嘴上,殷红的血,从指缝渗出。

她心如刀绞,却再也不能靠近他。

“我什么也不能给你,你也不必想起,这场赌局,我输了。”他摇摇晃晃起身,迎着冰雪走去。

“师父……”她泪雨滂沱,撕心裂肺,发自灵魂的呼喊。

第80章 乐圣归来

太液池浮冰清水数层之下,浮光交叠,水下地宫波光晃动,廊柱巍峨,若不是视线被水波折射干扰,这座地下宫殿绝不会只有冰山一角呈现给世人。子夜沿着浮光跳跃的廊子前行,十几道廊柱后,一座殿宇在水光下恍如梦境,殿前倚扶朱门勉强站立的正是俞怀风,青丝垂落,凌乱在肩头,无力低垂的袖角上血迹赫赫,如氲散的胭脂。

子夜停了脚步,隔着一片浮光,望着对面,如梦似幻,他一生的对手,唯一的亲人,居然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刻。同门师兄弟,自幼便斗气,师父引以为豪的师兄是他毕生的目标,也是毕生的梦魇。从来,师兄都是光华笼罩,得天独厚,是他企慕的彼岸,也是乐律一途的丰碑,这是作为乐师的骄傲。然而此时,这座丰碑也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刻,摇摇欲坠,粉碎在这世间。他毕生追逐的至境,是那人用自己的生命走出来的疆域,如果溃散,他不敢想象。

践踏理想,践踏乐圣,是莫大的罪孽莫大的悲哀。他从未想要看那人落魄的模样,从未。

俞怀风抬起青丝凌乱的脸颊,唇边殷红的血迹尚未干涸,一片冰水浮光映到他侧容上,圣洁不可侵。

“玄狐子配制的合欢散解药。”子夜扬手,一个简陋药瓶飞了过去。

俞怀风并未去接,药瓶从他衣角滚落地上,他甚至都未去看药瓶一眼。子夜隔着一段距离,看他眼眸里死一般的寂然,半点当初的风采都寻不着。

“你是要寻死?”子夜面容也冷寂下来。

俞怀风视线渺不可寻,眼里并无这世间的焦点,面容凝寂如没有灵魂的雕塑,完美,无瑕,独缺魂魄。

“也好。”子夜冷着脸继续道,“这世间没有了俞怀风,阿颜才可得解脱,再给她一杯忘川水,彻彻底底忘掉你,师兄这毕生的足迹,也可以从她生命中彻底抹去。从此阿颜做她的皇后,母仪天下,与望陌执手到老,生儿育女,守护大宸。”

俞怀风缥缈的目光终于起了微澜,伴着浮光,破碎一般,震动开来。子夜叹了口气,“当初我要把她抢走,你恨不得杀了我,如今望陌要夺走她,你却拱手相让。师兄,你皇族的尊严哪里去了?你乐圣的境界哪里去了?”

“我命数已尽,何必连累她。”俞怀风缓缓开口,无尽的血从他唇齿间淌出,直坠大理石地面。

“什么意思?”子夜猛地盯住他。

一张口,体内的真气便泄了大半,俞怀风身体一歪,往前栽倒。子夜几步跨前,扶住他。拿住他脉门的手指猛地一颤,惊觉他脉搏弱得几无可寻。

“师兄你——”子夜脸色惊得发白,“怎么会这样?”

俞怀风虚弱至极,语声低微,“师父没告诉你,我本就活不了几年么?”

子夜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句活不了几年如同惊雷,把他炸懵了。天纵奇才,却天不予寿。难怪他年纪轻轻便能继承还真大师,原来是用自己的生命作抵押。得常人所未得,偿常人所未偿。这就是天道。

“明知活不了几年,还在这宫里为他人作嫁,不得自由,你兄长如此待你,你又何必为他们如此!”

俞怀风摊开自己手掌,掌纹处处被截断,命途如此,何处由人。

前朝大飏三皇子——如今的灵尊——他的兄长,率族众数万人栖居海岛,无时无刻不在谋划重入帝都,夺回皇权。作为大飏九皇子的俞怀风,一人的牺牲,又算得什么?

“他如何待我,有什么要紧。万人的性命在我手里,谁可罔顾?”

子夜无法置评,望着虚空凝视一阵,低头捡起地上的药瓶,“凭着你毕生的修为,强行压制合欢散,可知是自寻死路?即便活不了几年,也还有三日后与望陌约定的赌期。蛰伏了这么多年,你的复国大业要如何收尾?”

“都逃不过一死,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何分别。”俞怀风擦去嘴角的血迹,自袖中取出一面铜镜。他坐在殿外门槛上,无力地靠在门框上,青丝委地,袍袖沾血,白皙瘦劲的手指通透可见经脉,掌心铜镜缓缓转动,冰水浮光投映,一道光柱便直直射向水面。不久,从外而入另一道接应的光柱,晃在殿前。俞怀风收镜,手指却无力,铜镜砸落地面,碎裂成无数片。“三日后的赌约,是我输了。我的复国大业……也将在那一日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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