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陛下有喜(2)

我暗中抗争,拒不入睡。后来记忆不甚清楚,朦胧中勉力掀了掀眼皮,似乎见父皇衣裳一层层减少,隐约露出圆鼓鼓的胸膛,母妃一改平日冷艳,捧起父皇红扑扑的脸蛋,深深地啃了下去,我想大概是啃苹果的滋味。最后一眼是母妃光洁平坦的胸部……

我总觉得是彼时睡眼迷离看串了,管它呢,反正第二日我是在侧殿醒来的,当即暴走闯入寝殿,大嚷:“我要太子妃!给我太子妃!”我想,等我有了太子妃,就不怕入住东宫了。

父皇母妃惊坐起,二人面面相觑。

“元宝儿怎可娶妃?是朕大意了,居然没考虑这事。”父皇惶急询问母妃。

母妃当即在父皇手心划动,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

片刻,父皇不放心追问:“这样,可行么?我儿这傻货……万一……”

母妃镇定点头。

于是,就在我入主东宫的第一日,我没有求到自己的太子妃,却意外得到了一位少傅。

可是我要的是能捧起脸蛋啃一啃、像我母妃那样美艳的女子,他们却给我送来一个男子。宫女眉儿说,虽然我国以前风气开放,男人啃男人也平常,但如今我国居北强盛起来,南逼曜国,因此要在文化风气上端庄持重一些。我委实想不明白,父皇母妃怎么在我如此渴望一亲太子妃芳泽的时候,送来一个男人,还是作为太子老师的少傅。

我从寝宫一路滚到书房,再从书房滚到浣衣房,不小心滚偏了,去了一个僻静的所在。不能让宫人传达我的哀伤给父皇,这是失策的,于是我爬起来寻出路,预备滚回人多的地方去。

可是我没有寻到门,却寻到一个正在上吊的人。

这人一边掏手绢擦去石凳上的灰尘,一边悲叹,一边优雅地踏上去,一边把脖子往白绫里套上去。其悲叹隐约是:吾百年世家,钟鸣鼎食,本闲云散鹤,逍遥两都,几曾着眼看侯王,怎奈天子一书,召为少傅,呜呼,吾姜冕一世清誉,怎得折为痴儿手!

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但还是颇认真地听着,因为他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当然更主要的是,他看起来很漂亮的样子。

半晌后,他还踩在石登上,我根据自己仅有的一点常识作出判断:“叔叔,要我帮着搬一下凳子么?”

他手扶白绫,瞧向我,眼神空茫,“小孩,你说世间最大的过错是什么?”

我不假思索:“上吊的时候不踢凳子。”

他又看了看我,叹道:“以实见虚,譬喻绝伦,真是个智慧少年。不过,我要说的是,世间最大的过错,乃是学问。”

我不能赞同更多,念及那些学成语的日日夜夜,当真无与伦比的痛苦,当即点头。

由是,他同我讲起了学问这个妖物,是如何的诱惑人心,又是如何的让人不得自由。我一律点头。因为点头了,他就会露出笑意,他笑起来实在比满宫荼蘼都好看。

就在他与我同坐一方石凳,激昂文字,指点江山,略论风骚之时,我的侍女们终于将我寻到。

眉儿、目儿、传儿、情儿齐跪于地:“太子殿下,让奴婢们好找!那位少傅不要就不要了吧,奴婢们定去恳求圣上和贵妃!”

咚的一声,我身边好像有什么砸到地上……

☆、殿下,少傅又绝食了

“殿下,姜少傅他又绝食了!”

小太监米饭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怎么都劝不好。

我看他嘤嘤地极为自责,不得不先将他哄好,“饭儿,他定不是看你长得猎奇,才又绝食的。”

米饭使劲抽噎了一下,便又嚎啕大哭。

我为难地看着他,旋即想出更进一步安抚他的话,“饭儿,他定是没有见过你这样长相猎奇的,才以迂回绝食的方式想要再看你一回。”

“殿下,米饭已经抽过去了。”

我蹲过去一看:“饭儿长得这么猎奇,我都没有发现他抽过去了。”

“殿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所以我们要赶紧给少傅送饭?”

“所以你不要再用你猎奇的形容词指代米饭的长相了。”

我坐在椅中,感觉到了作为一个储君的焦头烂额。我决定去劝说少傅吃饭。

东宫殿阁众多,除了我居住的雍华殿主殿群,还有一片留仙殿,指给了姜冕少傅。入了留仙殿,里外搜了一遍也没有搜到我那神奇曲折的少傅。走得累了,我往殿后园子里阴凉处随便择了块石头坐。

一朵梨花落到衣襟上,我捡起来看了看,戴到头上。又一朵梨花落下来,又两朵落下来,又三朵、四朵、五朵……

簌簌一片掉落。

我带着满头梨花仰脖子一看,花枝繁盛的一株老梨树上,正攀援着我那久寻不见的少傅,一袭素净清凉衣,下摆撩起扎系腰间,一头如墨如缎青丝,用了梨花枝挽起一个髻,足踏枝桠,手扶花枝,嘴里尚衔着一朵未吃尽的残花。

我忽然发觉这位少傅与树有着不解之缘,初见时他在树上,此际他又在树上,彼时寻死,此时觅活。

“少傅。”我恭敬地喊了一声。

喀拉一声枝桠断裂,只见我那少傅落脚不稳,险些栽落下来,立即又踩住了一处花枝,方才稳住身形,目光透过如雪梨花间将我一望,颇为不满道:“没听说过梨花满地不开门么,我都把殿门关了,你还来作甚?”

“我来给少傅送饭。”

“不吃。”

“少傅在树上做什么?”

“当然是赏花。”

“我也要吃。”

“谁说这是吃的?”

“少傅方才吃了。”

“赏完不吃是浪费。”

“我也要吃。”

少傅姜冕气急败坏,折了一道花枝,朝我扔了下来。我接了花,盘腿坐在树下,吃肉串一般将梨花啃下。树下飘荡着梨花清香,嘴里再含着馥郁花香,好吃得我满地打滚。

“哼,这点花瓣就满足了。”姜冕斜倚树上瞧我打滚,经验丰富道,“要是再配上陈年美酒,花香酒香一起入喉,才是极品美味……”

我一轱辘滚起来,马不停蹄跑了出去。

央求米饭给我弄美酒,他刚从哭抽中醒过来,嗯了一声便去偷酒了。要说米饭真不愧是我的好跟班,未过多久便人不知鬼不觉弄到手两壶罗浮春。虽然后来事情败露,米饭被揍得屁股肿成了两个脑袋般大,他也未曾供出主谋。由是我对他格外宠爱,将他的猎奇容貌都作等闲看。

将两壶罗浮春搂在怀里,跑回留仙殿梨树下,姜冕已从树上下到地上,盘坐满地梨花中,接过酒壶拔了壶塞,并没有急着喝,而是晾在花香中。我也凑过去学他盘坐,也拔了壶塞晾着。见他十分陶醉地仰头灌了一口,我也跟着模拟出一脸陶醉,仰脖子灌一口。咽下,倒地。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杆。须知堪醉直需醉,姜冕留仙殿前欢。梨花白,罗浮春,好花好酒,那个谁,金元宝儿呢?……啊你睡在此地是要表达何种诗情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