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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刁民想害朕(56)

“夫子治得好樊小姐的眼盲么?”持盈吃着炒熟的花生米,随口一问。

白行简低下视线,看她吃得香,俯身从凳子上取了一颗:“你说呢?”

持盈四顾无人,悄悄凑近脑袋,低声:“夫子的骗术可真厉害,将那郡守都给唬住了,不得不好吃好喝待我们,不如就多住几日……”

“此次出京,并非为着享清福。”白行简喟叹,皇家的孩子终不是能吃苦的,跟来又何苦,“待几日你玩够了就回京吧。”

持盈霎时就愁云惨淡,很是惶恐:“夫子要赶我走?”

“你也见了,京外危机四伏,还有更多险恶你不曾遇见,这趟乃是要入虎狼之穴……”白行简试图跟她讲道理。

“可我有影卫,我不怕!”

皇家影卫确实厉害,神出鬼没,所以持盈这一路才没什么风浪。虽然亲眼见过这帮活在暗影中的影卫身手,但白行简认为总有影卫顾及不到的地方,保护不了的时候。而持盈一旦没了保护,便与一只待宰小羊羔无二致。

“陛下凤君怎么肯让你出京?”这是白行简想不明白的。

持盈低头捏花生:“母上罚我禁足,我收拾包袱趁夜逃了,顺便偷了父君的照夜白,一路出了宫。后来父君母上发现我跑掉了,就遣了影卫跟来保护我,还给我系了铃铛。”

关于持盈的一系列反常举止,白行简不好深究,只稍微训斥一句:“你是个储君,不可如此任性!”

持盈不想听这种论调,他们总是说她任性孩子气,让她很不服。为什么人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就被训为任性?不开心的储君殿下背过身去蹲着,留给白行简一个昭示着“生气了”的背影。

白行简忽然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废话,他训诫储君的话,她什么时候听过?既然不听,又何必再罗里吧嗦?再说这个年纪不任性,留待什么时候再任性?待她将来登基了,处处身不由己,何谈任性和自由。那时才是真可怜。这样一想,便觉得话说重了。白行简指间捏开了花生壳,倒出两粒粉衣包裹的花生米,越过持盈肩头,递到她面前。

持盈正后悔背过身就没法吃花生了,花生就送来了,她毫不犹豫抓过他手里的花生米,送进了嘴里,嘎嘣嘎嘣地又脆又香。

“好吃吗?”

“……好吃。”

肯说话,便算是和解了。

☆、第49章 夫子的医术

郡守待客热情, 宴席丰盛,歌姬作陪。酒宴设在水边,池中盏盏莲灯,颇有渔舟唱晚的情调。丝竹管弦, 红牙檀板, 奏金鞍玉马, 弹宫莺长生, 歌流觞曲水,咏晓风残月。

化外之民如冯聊,宫禁之中如持盈,都从未见识过民间宴乐,趴在宴桌边听得陶醉痴迷, 乐不思蜀。侍女们伺候在侧, 替冯聊满了七八杯酒。相比之下,白行简身边无人问津。虽然郡守老爷有吩咐, 这位太医丞才是贵客中的贵客, 美貌侍女一开始便围绕其身侧,奈何此人不好伺候,敬酒不吃罚酒也不吃,这肉不吃那鱼不沾,完全不知其喜好,便无从入手,尤其态度极其冷漠,坐在宴席上座无人敢靠近。

冯聊喝上了脸,取了杯新酒,端到持盈鼻子下,诱惑道:“花雕酒,很香的,不尝尝?”

酒香入鼻,持盈心中一动,一手抓的鸡腿停在半空,犹豫地盯着酒盏:“我爹说小丫头不可以喝酒……”

冯聊一揪她粉嫩的脸颊:“可你都已经是个大丫头了!”

持盈被蛊惑,握住酒杯,抿了一口,味道略古怪,本着探索的精神,咽一口,再一口……

冯聊很得意,得意忘形的时候忽然感到侧后方一道目光如冷箭射来,她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一半,扭过头去看是哪个混账,于是就对上了白行简一双过了冰水的眼睛,要将她盯出两个窟窿似的。

冯聊觉得这是挑衅,待持盈品尝完一杯花雕,她又给斟了满满一杯:“团团,你知道吗,女人喝酒要比男人豪气才能彰显我们女人的不俗,才能从气势上将臭男人们压倒!”

持盈视野有点模糊,捧着些微发晕的头,不解其意:“为什么要压倒臭男人?”

“因为臭男人瞧不起女人!”

“谁敢瞧不起咱们?”

“比如你夫子。”

“夫子不是臭男人。”

“难道是香的?”

“不香,有点苦……”

“好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呢,我们要做与众不同的女人,就要喝得豪爽一些,比如这样……”冯聊仰脖子一干而尽。

持盈见了,觉得确实非常豪爽,有样学样,也仰脖子将酒倾倒嘴里,准头不太够,一半洒去衣襟上,一半灌进喉咙里。

先前不知道她们在嘀咕什么,白行简没敢大意,视线一直聚焦。若储君只是想尝尝酒,他没法劝阻,但这个一饮而尽的架势完全超乎他的预期,顿时便不能坐视。

持盈豪饮后,整个世界都糊成了一个圈,在她眼前打转,越转越快,她一头栽进一个泛着苦味的怀里,身体腾云驾雾轻飘飘。

白行简抱了持盈后,对众侍女道:“撤宴!”

冯聊伸出长臂捞了几壶酒在怀,白行简举杖敲翻她臂弯里的藏品,啪啪数声,全碎地上,花雕流出一条小河。冯聊大怒,拍案而起,就要跟白行简杠上。她袖子才撸一半,白行简手杖一撩,点她膝上,她半条腿发麻,身子一矮,趴凳子上,爬不起来。

持盈醉成个酒酿糯米团儿,黏在了白行简怀里,其沉甸甸可想而知。龙泉离了宴席,赶来准备从白行简手里接过持盈,白行简杖指趴在凳子上的冯聊:“把酒鬼带去她房间。”龙泉领命,抗起醉成烂泥的冯聊往屋中转移。

侍女们收拾宴席已到尾声,白行简低头看一眼怀里,持盈已成酒酿烧团儿,两颊红扑扑,散发着花雕的味道。这孩子可真容易被人往沟里带,他叹气。一步一艰难地送她回房。

两人房间依旧是相邻的安排,给她脱了鞋子,扒掉被酒打湿的外衣,醉团儿塞进被里去,白行简感到去了半条命。关好门窗,他出得房来,打量夜里四下环境。歌姬散去,莲灯未熄,池塘偶有蛙鸣,对面女眷房舍沉浸在宁静祥和中。

方才的喧闹可曾打扰对岸?郡守为何将外客安置在后宅,紧邻女眷?既然他已作客,郡守府的小姐为何还不露面?这樊胜究竟是急还是不急?被盗走的行囊是否找得回来?

诸多疑惑堵在心口,白行简预感事情不会简单,只求明日便能迅速了结此事。

夜里阒静,白行简带着满腹心事睡下。

不知什么时刻,隔壁房中持盈的尖声哭叫将他从浅眠里拽出,几乎同时他便掀被而起,取过手杖,快步赶了过去。睡前他安顿下持盈后,替她带上房门时做过手脚,此时急匆匆赶过来推门,他注意到做过的标记并没有被动过。

闯入房间,持盈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哭成一团。听见动静,持盈惊恐抬头,见来人是白行简,情绪便绷不住了,在他赶到床边时连人带被子滚到他怀里去,章鱼一样将他牢牢抓住:“夫子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