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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刁民想害朕(41)

“师长传道授业之时,学生当洗耳恭听,未经允许而偷食,岂不是窃取?师长在上,学生罔顾,岂不是无礼?受罚而顶撞,朽木不可雕,岂不当重罚?伸出手来!”大学士极怒,再度祭出戒尺。

持盈哇地大哭:“我要告诉父君去……”

还敢理直气壮地哭,大学士从没见过这等不成器的学生,气得法令纹直抖:“凤君命我教导储君,未料储君竟如此顽劣不堪,莫非需得陛下出面,老朽才罚得殿下?”

持盈吓得不敢哭,老顽固竟然打算跟她母上告状。元玺帝罚她从来不手软,若得知她顶撞翰林院大学士,肯定会亲自拿戒尺抽她,当然前提是背着凤君。但持盈她亲爹凤君恐怕也指望不上了,因为据说这大学士就是凤君亲自请来的。

持盈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陷入危险境地的她思虑重重,两害相权取其轻,于是,她颤颤巍巍伸出了粉嫩嫩的手心,闭上了眼睛。

大学士见恐吓有效,也不跟她客气,不打不成器,当即举起戒尺,重重敲落持盈手心。

“啪”的一声脆响。

持盈吓得一抽噎,神魂飞散,可为何手心感觉不到疼?被打得麻木了么?

还没睁眼,便听大学士威严而震惊的嗓音响在耳边:“兰台令?!”

持盈心里一抖,连忙睁眼,就见那枚厚重的戒尺被阻挡在了手心之外,而阻隔在她的手心与戒尺之间的是一只白净瘦削的手,呈苍白之色,袖间腕骨可见。药草苦涩的熟悉气味自身后掠过,持盈扭头便见到了万万想不到会出现在此间的白行简。

而白行简确确实实站在她身边,身量比她高出一大截,举袖替她挡了大学士的体罚。

“恕我打搅,方才在窗外听得大学士论圣贤书,我却不敢苟同。圣贤先为人,后为后人之圣贤,后人只知奉圣贤为圭臬,却不体谅圣贤为人之主张。”白行简面无表情扯了一个大论,直截了当驳斥大学士的立足根基。

“不知兰台令高论中,何为圣贤为人之主张,何为后人之圣贤?”大学士压着愤怒,冷冷反问。今天是什么日子,轮流遭人顶撞,这一个个目无尊长的家伙,兰台令又如何,还不是后辈。

“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旷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白行简继续借圣贤而攻讦,并代入例证,“身为夫子,不许学生果腹充饥,却假他人之威恫吓,与暴君虢夺子民安身立命之本有何区别?又置圣贤之言于何地?”

大学士睁大眼瞳,目眦欲裂,竟然有人无耻到歪曲圣贤之言到这地步:“兰台令!你如此欲加之罪,所图为何?凤君命我为殿下之师,你横加干涉是何居心?身为史官,歪曲圣论,强词狡辩,罔顾法纪,可有半分史官风骨?!”

持盈身处风暴中心,听着两位夫子圣贤来圣贤去地舌战,攻击力度逐渐升级到人格质疑的地步,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她只是偷吃了一口梨糕,竟引发翰林院与兰台之间的战火,虽然不知道白行简为什么帮她,但被撑腰的感觉还未暖及心窝便被巨大的忧患意识替代。兰台本就在朝中树敌颇多,翰林院同为文人聚集地,原本对兰台的看法较为中立,经持盈这道导火线点燃,中立的砝码必然倾斜,二者势必形同水火。

如同为证明持盈深谋远虑之英明,两位夫子战火果然升级。既然被人扯出史官身份,白行简眉梢一阵阴霾降落,索性拿出惯常遭人侧目的史官手段:“翰林大学士也来质疑兰台?那不如笔录今日大学士体罚储君之事,载入史册,由后人评说?”

“白行简,你……”怎能如此无耻!大学士气白了脸,“兰台令挟史以徇私情,朝中传言你携私报复,果然空穴来风其必有因!”

白行简一脸寡淡,全无自辩之意,反而更进一步:“那么大学士从无携私之举,教授储君只因无法推脱凤君所请,而并无一丝一毫将来荣登太傅之位的企图?也并非因翰林院清水衙门,学士无实权,而滋生一丝一毫的不甘不愿?也并非企慕出将入相,官居一品,权倾天下的荣华?”

“……”大学士被白行简冰冷的目光注视,恍然有被青史之笔剥尽层层伪装剜出真心暴晒的难堪,鬓边冷汗滋生,有芒刺在背。

持盈首度见识到白行简言语间的冷酷无情,那冰封百丈的寒潭绝非一日之功,冻结一切粉饰,再将其剥落,狠厉决绝。

他不仅是一个史官,更是一把匕首,有刀鞘时锋芒内敛,一旦出鞘,不将人刺透不罢休。

大学士如何能承受这种言辞指摘,当即忍下一口老血,愤然摔了发冠,披头散发,御前告状去了。

“夫子……”持盈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知怎么收场,她望向白行简,“为什么夫子会在这里?”

白行简没说话,将自己的昭文袋塞给了她。

“是什么?”持盈大度地没有跟他计较昨晚惹她不高兴的事,就要打开昭文袋看看有什么。

白行简提了手杖,用手柄一端按压住昭文袋:“一会儿再看。”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第38章 补刀兰台令

持盈已经扯开了袋口,朝里一看,喜出望外:“樱桃!好多樱桃!都是给我吃的吗?”

白行简瞄了一眼袋子口,原本要还回来的东西被上层樱桃覆盖,制造了满袋子樱桃的错觉,他便将错就错:“樱桃再不吃,要过季了。《 ”

持盈直接塞了一把樱桃拍嘴里,大学士引发的恐慌早已抛掷脑后,满心都是樱桃美味,嘴里包得满满当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这大约就是吃货二字的诠释吧,幸福来得格外容易。白行简默然无语,低头见地上被打落的梨糕,想必她也是饿得紧。趁着持盈往嘴里塞樱桃,他朝殿外走。

持盈抱着昭文袋追上,包着满嘴的东西含糊问:“夫子,是因为我送了你兰花,所以你回赠我樱桃吗?”

哪里如此简单,但白行简不方便细说,比如一早起来上树摘樱桃又用井水清洗,只是对她敷衍道:“留在院里也是烂掉。”

他只想快步离开东宫。

持盈缠人的工夫深厚,总能追上他,边往嘴里放樱桃边问:“夫子怎么会及时出现救我?对了,父君给我请了昭文馆的假,夫子知道么?”

白行简逢她追上便择路绕开:“知道,今日陛下相召,路过东宫,听宫人说从这边借道近一些,才偶然见殿下在此。”

持盈觉得今日夫子交代缘由格外话多,但夫子总是有道理的,连翰林院大学士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点点头,她接受了他的说法,然而跟着他在园子里转来转去有点迷糊,这东宫偏僻的角落她不是很熟:“从这里走近一些吗?可以直接到母上的地方?那是哪个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