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逸大骇:“遇见鬼差?你可有受伤?”
燕十三摇头:“怎么可能?”
陆心逸想起鬼差是天下鬼魂的克星,不由心惊胆战,上上下下好一通查看,见燕十三确实未曾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只听燕十三喃喃道:“区区鬼差如何能伤到我燕十三?只是以后杀这般恶贼便不用再花这许多功夫了。”
“此话怎讲?”
“阴司隐秘怎可与活人讲?哼!寿礼已送到,你管你接着摔酒,我走了。”
“莫走莫走,家中好酒尚多,你等我找人搬来。”
“酒再好也是你的,我燕十三像是觊觎他人之物的人吗?”
陆心逸看出燕十三还在记恨自己方才说的气话,心中不由好笑。连忙好说歹说,又把家中藏酒全都送与燕十三,这才唤来仆人重摆酒宴,喝到鸡鸣三遍方才散席。
自第二日起燕十三又是足足一月未曾出现。陆心逸后来问起,才知道燕十三把酒窖里的酒全喝了个干净,醉了一月方才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阴阳
陆心逸与燕十三交好,每日推杯过盏,谈的是江湖天下,倒也颇为快活。过了三年,陆心逸祖母辞世,朝中父兄原想回乡丁忧,却因朝务繁忙被皇帝夺了情。如此丧事便只能由他一人操办。
陆心逸自小由祖母养大,情分非比寻常。丧事期间,他从寿衣鞋袜到棺椁灵柩无不亲力亲为,等到下葬之后,又在祖母坟旁结庐而居,为祖母守孝,不敢有半点逾矩。如此披麻戴孝,不进荤腥一整年,把个风流公子饿得面黄肌瘦,被风吹了都要摇上三摇晃上三晃。
一日午间,陆心逸在草庐中小憩,梦见祖母在一进小院中与他说话,说是阎王判决已下,不日就要投胎为人,心中唯独放不下孙儿,盼陆心逸去地府一见。又说陆心逸好友燕十三时常往来阴阳两界,可以为他带路。
陆心逸醒来之后,心中不禁疑惑。夜晚又做一梦,与午间分毫不差,这才知道真是祖母显灵托梦,不由捏住小木牌,默念起燕十三的名字。
不久,只听一阵阴风刮过,燕十三手中捧了偌大一只酒葫芦站在门口,衣衫敞乱,发髻蓬松,连腰间宝剑也不知去了何处,想来是正喝得兴起,突然被陆心逸唤来的缘故。
燕十三本待发怒,见陆心逸面容憔悴,不禁蹙眉道:“怎地才几日不见,你又瘦下去一圈?人死不能复生,你再怎么孝顺也该顾着自己的身体。”
陆心逸上前接过燕十三的酒葫芦,替燕十三拢好衣襟,请他上座,对他认真拜了一拜,这才将祖母托梦之事和盘托出。末了不由叹道:“祖母也糊涂了,你虽是鬼却不是阴曹地府之人,要是真带了我去,被鬼差瞧见可如何是好?”
燕十三冷哼道:“这可不一定,往来阴阳两界一般的鬼做不到,于我燕十三却是稀松平常。今日不行,明日等我取来‘头名’,便带你去阴司一趟如何?”
“你真要带我去?”
“那还有假?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哪三件事?”
“第一,去的路上莫要回头看,阴阳两隔,我要带只能带了你的魂魄去,你若是回头见到自己尸身便再也无法回魂。这一条你答不答应?”
陆心逸忙点头道:“自然是答应的。”
“第二,等到了阴间,你要闭口不言,不能说一个字。这一条你可答应?”
陆心逸疑惑道:“为何不能说话?”
燕十三道:“阴司有一神兽谛听,坐地听八百里,卧耳听三千里,凡是阴间的响声都逃不过它的耳朵。你若出声,阎王便会立即派人来拿你。”
陆心逸皱眉道:“不说话却也不难,但我是为见祖母而去,若不说话,如何教祖母知道我在阳间一切安好?”
“你祖母可识字?”
“我年幼时是祖母教我写字,她自然是识的。”
“那你偷偷带纸笔过去不就好了?”
“是是是,你说得有理。瞧我都糊涂了!那第三件事又是甚么?”
“回来之后,你给我快些回陆府去,反正你祖母就快投胎,你再守在这里也没意思。”
陆心逸明白燕十三是担心自己扛不下去,心中不禁一暖,握住燕十三的手说:“这一条也依你。等见过祖母,我就可以放心回去了。”
燕十三这才点头,约好第二天子时相见。
次日夜间,陆心逸左等右等总算等到燕十三出现。燕十三手中提了个皮口袋,也不多说,抽出宝剑在陆心逸面孔前面一挥,抓着他的手便往门外走。陆心逸刚想回头,想起燕十三之前的交代,硬生生忍住,双目直视前方,不敢有半点偏差。
浑浑噩噩中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来到一座桥上。
燕十三低声道:“此乃两界桥,过了此桥便是阴间,过桥之后你千万不要开口说话。”
陆心逸连忙捂住嘴连连点头。
两人过了两界桥,不一会儿有牛头马面领一群鬼差前来招呼,陆心逸心中一紧,见对方的确见不到自己,这才稍稍放心。之后他随燕十三进了一座宝殿,如同人间帝王宫殿一般,文武差官拍成两列分开站好,中间宝座上坐一位赤须长者,生得刚猛异常,想来便是阎王。一旁判官的位置空着,也不知是没有判官,还是判官今日不在。
陆心逸站在燕十三身后,心口怦怦直跳,生怕被阎王瞧出破绽。只见燕十三一脸从容,自皮口袋里掏出一个人头,和手里一本账册模样东西一起,放在托盘上呈交阎王,说是某年某月某日,杀某个恶贯满盈之人,留下人头为证。阎王似是极为满意,不住点头,轻轻往账册上划了一笔,又叫马面将账册交还给燕十三,说账上还有恶徒三百二十七名,望再接再厉。
陆心逸听得惊奇,暗道这阎王也是奇怪,怎么不叫牛头马面去勾命索魂,倒要让燕十三出手杀人。过一会儿阎王交代完了,便放燕十三离开。一出阎罗殿,陆心逸不禁轻轻呼气,好比逃过一劫一般。
燕十三又抓起他的手往前走去。陆心逸想起往常在阳间碰到燕十三的手指都是凉的,此时体温却跟自己一般无二,不禁有些感慨,将燕十三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两人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来到一处院落,层层叠叠,也不知有多少进。燕十三似是对道路极熟,带着陆心逸左转右拐,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小院。陆心逸见此处和梦中别无二致,心口不由狂跳,举目向四周望去,正看到一位老妪走出屋子,不是祖母又是何人?
祖孙于阴间相见,自然是激动万分。陆心逸虽口不能言,却能用纸笔书写,似这样一人说一人写,聊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燕十三才来说是时候该走了。祖母示意陆心逸贴近些,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把陆心逸羞得满面通红,和燕十三目光一交,却又逃也似的避开了。
燕十三皱了皱眉,也不知想起甚么,脸上突然扭捏起来,过了好一阵才恶狠狠道:“再不走赶不及天亮以前回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