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心?他怎么宽心?他家小姐呢?他那么大一个小姐呢?
说没就没了!
“……抱歉。”见得张平如此,元无忧难得地生出了愧疚,真切道,“出了些事,忘了让人报个平安。”她满脑子都是冲击性的事实,自然是想不起来这些事的。
只是……
“你回来也没送个信儿?”元无忧转头,看着孙煌煌,“你不是回过城了吗?”
“啊?”孙煌煌一脸无辜,“大小姐不是让我问将军异能吗?也没让我报平安啊。我可是一心想着小姐的命令,恨不得飞去问消息,再飞回来回禀,哪儿有什么闲心去干别的?”
呸。他几时起这么把她的话当回事了。
元无忧给了他一个冷眼,懒得理他,转过头来:“抱歉。下回,我如何都会回个信儿,不会让你这么担心了。”
“啊……”张平是个憨厚人,见得元无忧这么客气,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挠着头道:“没、没事儿……您看您这话说的,您可是小姐,哪有给我们这种人道歉的道理……”
“怎能这么说。让你担心是我不好,你我二人也无甚不同。”
“哎呀,哎呀,这……”张平挠着脑袋,脸都红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这……这……”
他一下子想起了个话题:“啊,啊对,说来,元生也可着急了。你看他嘴上不承认,他可一直等着呢。小屁孩一个,觉都不睡了。诶,元生呢?”
张平说着,转过头来,就见元生仍站在元宅门口,远远地看着元无忧,脸上尽是……
该说是愤怒吗?
反正是生气了。
他随手捞起门口的落叶,用力往元无忧的方向扔,连扔了好几把,然后气冲冲地跑回了宅子里。
哎呀,孩子真的闹脾气了。
元无忧倒是想去哄哄,却又有另一个人也让人无法忽视。
在元宅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已经有一个女子那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武澎,眸子里缀着点点泪光,眼角眉间都写满了担忧,泫然欲泣。
这样的美人,这样的闺秀,这样的温婉怜惜,这样的担忧……能得到这份情意,怕是十世也难修来的福分吧。
得到这份情意的人,是怎样幸运的混蛋啊,真是让全天下的男人都要嫉妒得发疯。
那个“幸运的混蛋”正端坐在马上。面对着这样钢铁也能绕指柔的目光,他只静静地看了美人一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她。
陈婉清却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态度。迎着他冷漠的目光,她缓缓走上前去,与驾马向前的他与中途相逢,仿佛是双向的奔赴。
然后,下一刻,武澎的马就连停都没有停下一瞬,错过她而去了。
陈婉清紧紧地抿着漂亮的嘴唇,胸脯剧烈地起伏了两次,却什么都没说。
她转过身,又向着武澎走去,刚刚好在元宅的门口拦住了才下马的他。
“公子,你去哪儿了?”陈婉清看着他,柳眉轻轻地蹙着,一双妙目含着水光,尽是将他放在心上,为他无比忧心的模样,“这两日,婉清遍寻不到你,唯恐你出了事……”
武澎看着她。
她的样子是多么的真切啊,好像真的会忧心他。
她的眼睛是多么的温柔啊,好像真的对他存有什么情意。
他已经如此冷漠了,她竟还能做出这番模样来。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比上一次更加惊叹她的忍耐力。
若不是深知她的为人,若不是曾用真心用性命尝知过她的真心,连他都要忍不住再一次被骗,以为一切都是他的误解,以为她真的就是眼前这样的姑娘了。
原来……原来,她为了获得一个新的男人,真的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
原来过去的他,于她而言,就是这样的东西。
那些曾经让他无比珍惜的“情意”,就是如同眼前一般虚假。甚至她还可以做得更过,做得更好,只要能够征服新的男人。
他对她而言,就是这样的东西。
是征服欲,是收集品,是愚蠢的被欺骗者,是玩够了便不再有丝毫价值的玩物。
他曾渴求过的,曾沉溺过的,曾为之步步妥协直至放弃尊严的,曾从心底里珍惜和守护的,那一切的情意与温柔,都只是用于满足她的乐趣的假象。
她越追逐此时此刻还没有到手的他,他便越能从心底里体会她对他蚀骨的讥诮。
武澎感到心脏发紧。
他感到难以呼吸。
在面对陈婉清的时候,他曾有过很多,很多次都是如此。
他无数次地拒绝过她,她却始终不肯放过他。
他本想等她自己失去兴趣,留他一个人消化那些永远都不会诉之于口的难咽的情绪,可她对尚未征服的男人的执着却显然远超他的想象。
于是,他终于决定要直接斩断这一切了。
他不愿再为她承受这样的折磨了。
他转过头,终于正视了陈婉清。
他的目光是如此认真,以致于甚至从细微处读到了陈婉清极其不易察觉的窃喜。
她一定认为,她终于成功了吧。
他却绝不可能再次要她如愿了。
“这位小姐,”武澎看着陈婉清,“你可有半点廉耻之心?”
陈婉清几乎愣了一下。
那一刻,在愤怒之前,她的眸子里,满满当当装满的全是不可置信,好像怎么,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能听到这样的话。
下一刻,虚假的温柔终于破裂了开来,再寻不到一丝痕迹。
“什么意思?”陈婉清看着他,漂亮的眸子几乎要冒出了火来,“我,陈婉清,屈尊降贵留你,于你而言,就是我不知廉耻吗?”
武澎没有回话,转身打算离开,却被陈婉清一把拉住。
“回答我!”
“答案,小姐心中不是已经有了吗?”武澎道。
下一刻,他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你当你是什么东西?”那双眸子中的烧着燎原的烈火,“是不是我给足了你脸面,你都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说着,她抬起手来,又是狠狠的一巴掌。
然而,这一巴掌还没打下去,就被人拦住了。紧接着,清脆的一声巨响响起,她的脸一歪,脸颊针扎一般的疼。
那是她有生以来挨过的第一次打。
来自于元无忧。
“打我的人,”元无忧抓着她的手腕,“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陈婉清的脑中是空白的。
她从小到大,她有生以来,几时遭过如此奇耻大辱?!
她下意识地看着武澎,仿佛笃定对方会做出什么来,却见对方愣了一下,像是曾试图拦住元无忧的,却没有拦。
他握着拳,沉默了一下,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移开了视线。
那一刻,陈婉清的心仿佛坠入了极地冰窟。
她从未如此失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