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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76)+番外


阿雾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紫坠是惯来沉稳的,给阿雾修指甲的手分毫不抖。剩下个管彤,孤零零站在“戏台子”上,这样一出闹戏居然没人感兴趣?
紫坠在全心全意欣赏自己磨出来的指甲,完美的半月圆,姑娘的指甲又长又亮,粉粉嫩嫩如同花瓣一般,称得一双手简直像玉雕鬼才的绝世杰作一般,直教人爱不释手,恨不能睡觉都抱着。
阿雾的心却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她这是有点儿近乡情怯,不敢去看荣三爷的脸色。走到这一步,荣三爷和两兄弟基本就算是扯破了脸皮的,想要再弄什么兄弟情深,一个篱笆三个桩就不太好意思了。
何况虽说王姨娘只是个妾,对荣三爷来说更是什么都不是,恨不能她死了才好,可毕竟是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还是自家兄弟给他戴的,这件事他要是忍了,未免就显得太懦弱了。
再来,荣三爷在官场的身份十分尴尬。官场上清流一派,讲出身清贵,一定得是进士出身,清贫是无所谓的,但门风一定要好。荣三爷是文官,又是状元出身,才干皆具有,很想入清流,混个领袖人物当当。可惜他又是安国公府的三老爷,勋贵出身,同清贵泾渭分明,在官场上也会有博弈。
如此一来,荣三爷就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清流觉得他是勋贵一系,勋贵觉得他清傲难驯。
这番王姨娘的事情一出,是危机也是契机,就看人荣三爷能不能狠得下心快刀斩乱麻了。
阿雾之所以事前不同荣三爷商量,就走了这步棋,完全是要谋图逼荣三爷和荣府决裂的意思,哪怕此次不行,可下一次就说不定了。
阿雾对荣三爷同荣府的感情拿不定主意,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安国公对他也不算坏,为着仕途顺利,忍辱负重,孝敬双亲是最好的。可阿雾却等不得,她决不允许老太太和大太太打她亲事的主意。
再说了荣四的亲事和田皇后一系牵扯了关系,今后荣五又要和向贵妃一系攀上关系,这两位最后可都是输家,荣三爷如果不及早跳出这泥潭,迟早要被拖累的。
可叹的是阿雾却不能告诉荣三爷实话,因为如今的局面,谁也看不出四皇子有可能问鼎大位。阿雾又拿不出证据说四皇子要造反,这等大事,荣三爷哪里会听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的话。
阿雾自问自己是为了三房好,她对荣府可没有任何情意,因此才一定要走出这步棋,不惜牺牲一点儿荣三爷的名声。
可京城世家的丑事多了去了,三兄弟共睡一妾的事,这也就是大庭广众闹了出来,如果不闹出来,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有人家里有父子聚麀之乱,翁婿扒灰之丑,人知而不说也。
“姑娘,你就不关心啊?”彤管问。
阿雾睁开眼睛看了看她,“这等丑事,家里遮掩还来不及,我一个姑娘家如何好去关心,父母之丑,更是要避讳。你去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看好了,不许任何人碎嘴,否则直接捆了发卖。”
彤管点点头,赶紧去了。
不一会儿,紫扇从外头回来,阿雾的指甲已经修剪好了,她满意地摸了摸手指,让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紫扇便仔仔细细把这一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个明白。
大太太是行动派,很快就查明了大老爷在外头的宅子在哪儿,安排了次日的事情,这是要亲自带婆子上门。阿雾让人一直留心着大太太的动静儿,待大太太前脚出门,后脚崔氏也出去了。
这是阿雾劝崔氏去看看针线铺子的经营情况,崔氏本懒怠去,全推给了阿雾,但奈何阿雾一直劝,她也就只好出门。
那头罗二太太在王姨娘的外宅买通的婆子,觑了个空,在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就未卜先知的知道了后头的一场打闹,先先儿地就通知了罗二太太。
这一下,大太太叫人打上门去,哪知道一看那外室,简直眼睛都鼓起来了,正是当初给荣三爷的那匹扬州瘦马,王氏。
大太太惊得心都不会跳了,但她好歹是国公府的宗妇,遇到的大小事情说也说不完,当下就立时要叫人绑住王姨娘同她那儿子,要打发得远远儿的,若不是皇城根儿下不好下杀手,指不定当场她就要打杀了王氏。
但王氏身边自有一帮能人,丫头、婆子都是孔武有力之辈,恁是护着王姨娘和她那宝贝儿子从后门儿逃了出来,以为跑到大街上,大太太就不敢下手了。
王姨娘也是精明人,一看大太太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活不成了,也就再顾不得要藏头缩尾,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大道通衢上跑。
最后踩着裙角,一个跟头跌下趴在了罗二太太的马车下。至于为何时机这般巧,就只能问罗二太太的车夫了。
可这还不算什么,崔氏的马车也刚好从街那头驶过来。本来崔氏是不会经过这里的,但她的大丫头司琴央求她要买个物件,才到这通济大街来的。
当时,王姨娘、崔氏以及大太太派来的在王姨娘后头追赶的家奴,脸上都仿佛开了颜料铺子似的,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又都像见了鬼似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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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罗二太太觉得她这些时日费的人力、物力实在太值了,居然看了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热闹非凡的好戏。
“天哪,这不是你家三爷的逃妾么,前些年我还在大慈寺见过一面的,我没认错吧,”罗二太太惊讶万分地对崔氏道,“她怎么还在京城呐,这娃娃又是谁啊,”
王姨娘旁边奶娘怀里的环哥儿早吓坏了,“哇——”地一声哭出来,向王姨娘伸出手喊道,“娘,我要爹,我要爹……”

这孩子也是特别,别人吓到了都是要娘,只有他是要找爹。不过大老爷平日也确实疼爱这孩子,父子亲一点儿,不算奇怪。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一个外室样的,取的名字也是从“玉”,同荣珉、荣玠一般。
“你爹是谁呀?”崔氏直不愣登地问了句。她这是脑子也没反应过来。
“不是你家安国公府三老爷的么?”罗二太太明知故问。
“不是,大老爷,大老爷。”环哥儿哭道,可就是这样,也不许人把他爹换了。可他话还受不太清楚,只一个劲儿地喊着大老爷,大老爷。
这就是奸夫另有其人了。这下就不难打听了。
接下来崔氏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立刻叫人把王姨娘捆了带回国公府,司棋、司琴早眼捷手快地派人去衙门给荣三爷送消息去了。
崔氏不是外人,后头追着王姨娘撵的人是国公府的家仆,是大太太身边的心腹,她还是认得出的。那一声“大老爷”也让崔氏立即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往后倒,靠在马车车辕上才稳住。
罗二太太自然要上来安慰。
崔氏忙拒绝了,道了声抱歉,回了车内,一行人急匆匆要回国公府,好在司琴劝住了崔氏,让她去半路接荣三爷一块儿回去。
崔氏拍了拍脑袋,是了,她是极不善于理事的,何况还是这种大事,自然要让荣三爷来拿主意。
于是夫妻俩在半路汇合,一同进了安国公府,径直去了上房。
紫扇将这些事仔仔细细说完后,外头就有小丫头在院子里高声道:“姑娘,三老爷和太太回屋了。”
阿雾站起身,“把我那柄碧丝团扇拿来。”
虽说入了初夏,可还不算太热,团扇也是将将从扇箧里拿出来的物件,阿雾今年还没用,可这会儿她继续一把团扇,可以遮挡她的心虚,在不知如何说话时,还可以故作欣赏那扇面。
要说阿雾的这柄碧丝团扇真是个稀罕物,可外行人根本看不出那扇子的价值来,就这小小一柄,就要几百两银子。
扇面以一种稀少罕见的金丝美人泪斑竹的竹丝编成,那竹丝只要竹竿上最嫩的一截子的表皮,以特殊的手法剥离出来,薄如宣纸,可透光避水。
而这竹丝有碧有黄,匠人就着这竹丝的颜色,编成了一幅活泼可爱的小鸡啄虫图。碧色为背景,竹黄恰而成一对儿茸毛小鸡,那泪斑化作虫子,真是巧夺天工。
阿雾爱这团扇图案的别致,和竹丝的天然,可那竹丝薄透,叫好些人看了都没猜出这是竹丝编的。

阿雾接过紫扇递过来的团扇,去了崔氏的屋里。
崔氏的屋里这会儿落针可闻,这府里下人没有蠢笨的,或多或少听到点儿风声,这会儿看了主子的脸色,连大气都不敢出。
小丫头给阿雾打起帘子,里头早有人告诉了荣三老爷和崔氏,阿雾进了门,道了一声,“爹爹,太太。”
荣三老爷脸色有些难堪,见到阿雾,脸色浮起一丝尴尬之色,这种事情叫女儿知道了,做父亲的总觉得面子难过。荣三老爷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雾善解人意地道:“爹爹,我都听说了。”
荣三老爷的脸瞬时涨红了。
阿雾在路上就仔细斟酌了要说的话,“爹爹,祖父怎么说?”
说起这个,荣三老爷就胸口憋闷,恨不能拳打脚踢一番,可惜他是个文人,对方又是父亲,就只能隐忍,“你祖父将你大伯、二伯斥责了一番,要处置了王氏,那孩子毕竟是你大伯的骨血,所幸年纪小不记事,要接进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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