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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145)+番外


“来之不易,倒让我想开开眼界了。”楚懋启唇笑道。
苏茂站起身,朝二人颔首告罪,退回更里头一间。须臾有侍女抬了几条长几出来,在屋中一字排开,又将屋内的茶盏收走。苏茂再次转出时,手中则捧了一轴画卷出来。
阿雾见她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搁在左首长几上,缓缓展开来,到右端约有五米长。
楚懋和阿雾都有些心急地走到画前,饕餮视之。
看画风和布局,阿雾心头一震,这幅画该不会就是失传已久,传说中张端的《游春图》吧?张端其人,是三百年前南朝的宫廷画师,《游春图》是其奉命而作,据说画成那日,瑞光千条,乃是绝世佳作诞生之兆。古往今来,有幸观之者无不惊艳膜拜。世上流传的仿品也多,难辨真伪。
“殿下,以为如何?”苏茂嘴角噙笑。这幅画,唐秀瑾看了也目瞪口呆,断为真品,不过苏茂如何也不肯割爱。
楚懋缓缓在画前挪步,并不言语,苏茂也不催他,转而到阿雾的身边:“想来,王妃于画道也颇为精通。”苏茂见阿雾目不转睛地盯着游春图,因此有这一说。
阿雾谦虚地笑了笑,“略懂。”
此时阿雾正站在题跋处,以阿雾看来,这幅画无论从绢质、墨色、笔法来看,都无疑是南朝之风,与张端的其他传世之作相比,画风也很相近。画风宏伟、布局严谨,五米之绢上,人物多达数百,实在是“工程浩瀚”。再看画上题跋,有不少名人的收藏印,都鉴定此画为真。
甚至有前朝大儒黄永、定真的题跋,也难怪苏茂敢如此笃定此画的真伪。
待楚懋意犹未尽地欣赏完全画,转过头看着阿雾道:“你以为此画如何?”
阿雾此刻已经坐在椅上休息了一小会儿了,她看了看苏茂,有些歉意道:“我以为此画是伪作。”
苏茂浓丽的眉毛一挑,当场就有发作之相,冷笑道:“哦,敬听王妃高见。”
阿雾也不以为意,她理解苏茂,若是自己有一幅得意之画,突然有人跳出来说那是假的,她也不会有好脸色。
楚懋的眉毛也微微挑挑了,唇角微翘,仿佛在说,“看你怎么圆话?”
阿雾走到画边,“那好,我先说说我的意见,请殿下和苏姑娘一评。”
阿雾从题跋处走起,“这些题跋不假,而黄先生、定真大师也皆以为此画为真,只是他们鉴画时都忽略一个细小的地方。”
阿雾走到画中央一处闹市区,“你们瞧,这店中小二手比‘六’字,口里也说着‘六’字。”
楚懋和苏茂顺着阿雾的手指看去,都点了点头,那小二的口型的确是个“六”。
“这有什么不对吗?”苏茂问道。
“这画放在当今自然没什么不对劲,可在南朝,他们却不像咱们一般说‘六‘,而说‘陆’。”
楚懋与苏茂听了皆若有所思。
阿雾又道:“这幅画上三、四百个人物,服饰、表情、动作皆刻画细腻,毫无重复,张端没道理会在这里犯下这样的错误。所以我说,这幅画是伪作。”
阿雾与楚懋对视,见到他眼中笑意,知道他是认同了自己的意思。
而苏茂则对阿雾深深地抱拳鞠了一躬道:“谢王妃教我。”
阿雾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实则心里为能压下这虚白斋主人一头而颇为自得,这种虚荣是自认才女的她不能战胜的小小缺点之一。
但是直到重新坐回马车上,楚懋也没对阿雾作出过任何赞美的表示。
阿雾数次偷偷看了看楚懋,可也不见他有话对自己说,但是阿雾心底却痒痒得厉害,需要人替她挠一挠,但是又因为才女的自矜或者文酸,自己不好开口,只能频频暗示。
“苏姑娘真是奇女子,年纪轻轻就能掌管虚白斋这样的铺子,殿下与苏姑娘好像很熟呢?”阿雾向楚懋那边倾了倾身子,一脸的好奇。
楚懋侧了侧身子,离得阿雾远了些。
阿雾一阵懊恼,她怎么就忘记楚懋不喜人靠近的怪癖了,大概是最近楚懋给了她不少误导,阿雾至今没想明白正旦夜楚懋向她伸手的奇怪事情,也只能归咎于孝贞后的忌日了。
而现在,阿雾只是一时太好奇了,所以才忍不住探了探身子,阿雾觉得苏茂身后一定有一个很传奇的故事,所以她才会女扮男装,经营虚白斋,而且听起来,仿佛还可以四处周游。这样的洒脱生活,是阿雾所不可能拥有的,她虽然不一定向往,但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总是会特别的好奇。

但偏偏此时,马车也跟他二人作对,阿雾收回身子的一刹那,听得一声马的嘶鸣,马车忽然一个急停,她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她慌忙间随手一抓,想借点儿力撑住自己。
阿雾抓着的是楚懋膝盖上的白狐斗篷,刹那间她本以为肯定糟了,这斗篷哪里承受得了她的重量,这下她肯定要摔倒了,真是丢人。
哪知楚懋的手快如闪电地抓住了斗篷的另一端,阿雾这才逃掉了摔倒的厄运。她的视线从楚懋的胯间往上抬,想感谢楚懋一句,若非他眼疾手快,她就丢脸了。
哪知阿雾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楚懋厉声喝道:“眼睛往哪儿看呐!”
阿雾既惊且愕,不知道此言何出,她无辜地看着楚懋,没觉得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了啊。其实这实在是楚懋抬举阿雾了,她人虽然机灵聪明,但在这样手忙脚乱的时候除了关注自己不要摔倒之外,根本无暇他顾。
楚懋看着阿雾眼里无声的委屈和无辜的表情,也明白过来,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这时外头传来李延广尖细的声音在斥责马夫,“你不要命啦,停得这样急,惊着主子怎么办?”
楚懋别开眼不看阿雾,朝外头的李延广道:“出什么事了?”
“回殿下,没什么大事,一个小孩儿没看路,从马车前头窜过去,惊着马了。”面对楚懋时,李延广又恢复了和声细气。
“没事,就赶紧走吧。”楚懋不耐地道。
阿雾则还纠结在“错看到什么了”的谜语里,一脸的茫然。
?

☆、vip143
待马车回了祈王府,阿雾见先头楚懋明显有些不豫,以为他定然会转身去冰雪林,哪知却居然跟着自己回了玉澜堂。
阿雾转进内室,换了身日常穿的衣裳这才走出来。只见得楚懋正立在多宝阁边,正把玩那只她素日最喜抚弄的玉貔貅。
“殿下。”阿雾出声唤道,她极不喜人碰触她素日把弄的东西,只觉得被他人碰了就不干净了似的,所以阿雾径直走到楚懋身边,向他伸出了手。
楚懋回头,见阿雾着一袭半旧的鹅黄软绸襦裙,挽一条湖水碧披帛,头上只斜插了一支蝶恋花白玉簪,如此简单的衣裳、饰品,穿到她身上,就俨然别添了雅致昳丽,仿似女子就该如她这般简雅打扮,如出水芙蓉般不加雕饰。
楚懋只觉得眼前就像是走出了一幅春景一般,一支嫩黄的迎春花横斜在刚刚破冰的春水之上,柔嫩得只要一丝寒风袭来,就会飘落在他手心,轻轻一掐,就是一道水迹。
阿雾本等着楚懋知情识趣地将玉貔貅还她,哪知他的确是将玉貔貅放入了自己的掌心,可却就势一握,将她的手连同那玲珑的玉貔貅都包入了掌心。
阿雾便是再无知、再迟钝也知道有些事情在她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比如楚懋的洁癖?阿雾的心犹如雷击,手慌忙地往外一抽,也是她真真乃是肤如凝脂,竟然真叫她滑出了手,但玉貔貅却在她的慌忙中,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摔了个粉碎。
“殿下,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呢。”阿雾娇嗔道,其实这玉貔貅也只是胜在玲珑小巧,颜色颇润,正适合她的小手把玩,要说最喜欢还真称不上。阿雾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发脾气的借口。
外头伺候的彤文听得里头有东西摔碎的声音,赶紧走了进来,也不敢抬头,蹲在一旁轻手轻脚地把碎玉扫走。
阿雾立在一旁,瞪着楚懋,深有一股“你不把事儿了了,我跟你没完”的横劲儿。
“改日我赔你一个可好?”楚懋温声道。
阿雾撅了撅嘴,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意思是不满还是留着的,但暂且也只能这般了。这等小事,发火也发不出个名堂来,反而显得小肚鸡肠的。
阿雾随楚懋走到榻边坐下,心里却想着如今时候不早不晚的,离晚饭还有段儿距离,可真要做什么事儿,仿佛又不太富余,若要叫她同楚懋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坐着,她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的书房布置好了吗?”楚懋问道。
阿雾眼睛一亮,觉得楚懋倒是个会找话说的,她点了点头,“年前,郝嬷嬷就让人来量了尺寸,搬了家具过来,已经布置好了,殿下要不要移步瞧瞧?”
“甚好。”楚懋起身道。
阿雾也忙不迭地起身就想出门,却听楚懋道:“披件斗篷才好,虽说不过几步路,但你不是还有些着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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