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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141)+番外


阿雾设想着如果自己是个单纯不知道未来事情的人该怎么回答,“殿下如今是圣上的嫡长子,难道不能……”阿雾这话问得大胆又恰当,她不是别人,而是楚懋的妻子,她自然应当这样问,若不如此,那才反而显得虚假,试问这天下哪个女人不想登上皇后的宝座,成为天下第一尊贵的妇人。
楚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阿雾,“王妃,难道不知道父皇对我的态度,居然还有此等异想天开之思。”
阿雾义正言辞地道:“我并非异想天开,也不是怂恿殿下。而是古法如此,说句不敬的话,即使圣上偏心,越过殿下而立太子,又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殿下并非颟顸也无恶迹,且明睿果决,若能……必是天下黎民之福。”
这一番话被阿雾说来还真是有模有样,反而衬得楚懋心胸狭窄了,以为她是为了一己之私才那样说的。
“王妃同我相处时日也不算多,怎么就看出我……”楚懋顿了顿,大约也有些不好意思自赞,“能为天下黎民之福?”
赞美人,还要赞美得恰到其好,那才是本事。不仅自己不能肉麻,还要让对方不会觉得自己是溜须拍马。阿雾觉得有些头疼了,若放在前世她自然能列举出许多许多的例子。正元帝的文成武德,想来便是后世也需敬仰,而他的庙号还得了个“祖”字。
帝王薨后,于太庙立宣奉祀追尊庙号是极严苛的,按说,开国之君才称太祖、高祖,继嗣之君谓“宗”。但也有先例以继嗣之君而称祖的,比如成祖,但那也是继往开来有大功绩的贤明之君。到了楚懋这位正元帝,他登基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但以此而仍能得“世祖”之庙号,可见其当政期间,朝堂之臣、乡野之民对其的爱戴。
而阿雾觉得对于一个宵衣旰食、毫无娱乐,每日阅简以百斤论,从无滞压奏折的情形,扩疆立土,安定边疆五十年无患,治河工利民的皇帝来说,楚懋得个“祖”字还真是问心无愧,实至名归的。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发生在楚懋登基之后,而楚懋现在这个阶段都干了些什么事?找高僧谈经,与天师论道,同清客悠游,煮茶论酒、吟诗作赋,全是高雅避世之趣,而祈王府最负盛名的是其舞姬、是其角花笺、是其“龙宾十友”套墨,都是玩物。
至于祈王殿下本人在朝堂上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只尽本分,无功无过。
那么阿雾是怎么看出楚懋的“明睿果决”和“为天下黎民之福”的呢?这还真是个难题。当然肯定难不住阿雾。
阿雾以为,恰恰是“正元”二字体现了楚懋对登极不正的介意,他本是嫡长子,正该名正言顺的继位,然而世事弄人。不管最后楚懋表现得如何理直气壮,但阿雾可以肯定他内心来讲,还是极端需要得到他人认同的。而从阿雾看出的蛛丝马迹推测,楚懋早已在着手准备“清君侧”之事了。
“殿下虽然散淡,可我观殿下胸怀苍生,非甘愿碌碌之人。”这话说得虚,楚懋的眉尖挑了挑,阿雾自然知道他不信,又道:“从双鉴楼便可知殿下的志愿。”
这下楚懋唇角的笑意总算抿平了,阿雾知道自己挠中了他的痒处。
“可殿下并非为一己之私的人,磊落坦荡,行人之应当所行,教妾也是如此。若殿下愿意担负黎民之责,那也一定也是因为殿下不得不挺身而出,只因殿下才是那个最适合的人选,而并非是为了那生杀予夺的宝座。”阿雾说得正气凛然。
“哦,你怎么能肯定若我有心,就不是为了那个位置,而是为了天下苍生?”楚懋状似随意地问道。
阿雾充满了爱怜地看着楚懋道:“我想殿下自小生长在深宫大内,若是能够,恐怕今生都不愿意再踏足此地一步的。”阿雾虽然不知道楚懋从小生活的状况,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幼时一定吃过许多苦,否则如今也不会如此爱戴护他爱他的郝嬷嬷,因而也能隐忍许多事情。
再观今日楚懋的表现,阿雾觉得他一定是冷透了心的。
而实情还真是被阿雾料中,楚懋默默看了她良久。
阿雾是硬着头皮才顶住他那直窥人内心的悠长眼神的。这时候她更不能虚心地低头,实际上她的话也半真半假,她觉得楚懋登基既是黎民之福,同时也是他对那位漠视他一生的父亲的最好“致敬”——推翻他的遗诏。
阿雾直视楚懋道:“不管未来殿下怎么选择,我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殿下、、身边。我相信殿下,也相信殿下的选择一定有殿下的道理。”
“哪怕为天下人所唾弃?”楚懋锁住阿雾的眼睛道。
阿雾顺着他的话,一字一字地缓慢而清晰地道:“哪怕为天下人所唾弃,也不离不弃。”这样的缓慢,表示她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后才说的。
楚懋的手覆上阿雾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里,阿雾被他握得有些生疼,但是这样的时刻,她再别扭也知道绝不是讲究个人毛病的时候,因而忍着不适,回握了一下楚懋,“而且,我以为殿下这样的人绝不会为天下人所唾弃,便是有,那也是他们暂时的一叶障目而已。”
阿雾自然是可以这样说的,因为她比别人多了几十年的经历。若果她只是今生的阿雾,她想她未必能如此“信任”楚懋。
楚懋笑了笑,没说话。
阿雾心叹,要得到楚懋的信任谈何容易,她也没想过通过这样一席话就能打动他,但自然要撬开一丝缝隙。
“殿下?”阿雾询问地道。
楚懋却说:“到了。”
阿雾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有仆人搭了梯凳,楚懋下车扶了阿雾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二门,阿雾回头看了看那驾车的马夫,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物,楚懋在马车上说话时丝毫不避讳。
哪知就是这样一回头,阿雾就见管事的正对着那马夫比手势,阿雾才看出来,那马夫是个聋哑的,难怪楚懋会用他驾车了。
?

☆、vip139
阿雾在门后见到郝嬷嬷时有一丝诧异,这天寒地冻,马上交子时了,郝嬷嬷腿怕寒,正是该在生着地龙的屋里睡觉才是,这会儿怎么还等在廊下。
楚懋已经先于阿雾跨出一步,“不是跟姑姑说了么,用等我。”
“殿下今晚怕是没进东西吧,我煮了面,殿下吃一口吧,我不在,殿下肯定是一口也不吃的。”郝嬷嬷怨道。
其实阿雾今晚也想趁热打铁,好好在楚懋跟前表现一番她这个为人之妻的关心,但郝嬷嬷来上这么一出,就让阿雾觉得自己有些东施效颦了。
楚懋跟着郝嬷嬷像是要往红药山房去,阿雾在岔路处驻足不前,想了片刻,便折而往左要回玉澜堂,此时楚懋却也停了下来,对郝嬷嬷道:“嬷嬷,同我一道回玉澜堂吧,让阿雾去煮面。”
阿雾忽然被点名,还有些莫名其妙,何况她哪里会煮面啊。但楚懋的这个态度实在让阿雾受用,便笑着道:“嗯,我来煮面,也请嬷嬷尝尝我的手艺。”
郝嬷嬷明显愣了愣,她回头看着阿雾,那神情就像东西被人抢了似的委屈。
祈王府隆庆三十二年的大红贴金灯笼下,阿雾娉婷而立,眸如黑色的宝石,其间流光溢彩,让人目眩,一袭大红折枝花卉草虫纹妆花缎曲裾,将雪夜融成了一幅倾国佳人图,郝嬷嬷有些怅惘,又有些释然。
“好啊,老身今日就托大,尝一尝王妃的手艺。”
玉澜堂的小厨房内,阿雾正立在紫坠身边,看她飞速地切着拌面的佐料。好在今日紫坠准备充分,虽然阿雾晚上是不用面食的,但是难免她们几个丫头嘴馋,而面又最顶饿,所以才不用手忙脚乱地现在才和面。
“怎么忽然就想着要吃面啊,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王妃这么晚了吃面又不易克化。”紫扇有些不解。
阿雾心头却想起了一件事,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还是不够用心,先孝贞后好似就是正月初一去的,而这一日也是楚懋的生辰。楚懋的生辰是他的忌讳,也是整个祈王府的忌讳,而也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提醒阿雾。
阿雾也从没见过楚懋过过生辰。难怪郝嬷嬷非要亲自迎候,要逼着楚懋吃一碗长寿面。
“快些吧,不用太复杂,我瞧着清汤面就好,把那木耳、黄花菜、鸡蛋切丝略炒以炒铺在碗底就是,再拿冬笋火腿汤浇汁儿便成。”阿雾瞧着紫坠又是切萝卜丁,又是切笋丁的,知道她是想大显身手一番,只是如今时不我待。
“会不会太简单了点儿?”紫坠以为楚懋这是要考验阿雾的厨艺。
“不用,待会儿别放葱,难闻,殿下想来也不喜欢。”阿雾以己推人,觉得楚懋肯定也不会喜欢嘴里有股葱味儿的。
三碗热腾腾的表面看起来就是一碗不出彩的素面,用喜庆的红地“八仙庆寿”碗盛了,搁在黑漆描金双龙捧寿纹委角长方盘由阿雾亲自端了送到玉澜堂的西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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