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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胡令(9)+番外

李农脸色赤红,也不知是因为刚刚的打斗血气上涌还是心中羞恼。事已至此,虽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一咬牙,抱拳闷声道:“末将领旨!”

“好!”见此间事了,石虎随即转身问一旁的随从,“大和尚安在?”

他口中的大和尚指的是西域高僧佛图澄。佛图澄九岁出家,密显兼修,一身修为已入化境。他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不但能见千里之外之事,还能听铃声预卜吉凶。他七十九岁时辗转来到长安,想要建寺庙弘扬佛法,却因为连年战乱未能如愿。后来他从清水中变化出青莲,让当时的赵国国君石勒信仰佛法并将他留在军中参议大事。石虎篡权夺政后,对佛图澄的崇敬不下于石勒,称佛图澄为“国之大宝”,命太子诸公在上朝之时扶佛图澄上殿,两旁侍卫齐声高呼“大和尚至”,朝臣们闻声而起向其行礼。

石虎笃信佛教,每逢出征必会请高僧祈福念经。此时点完了将,他却没有看到佛图澄的身影,所以才会发问。

一旁佛图澄的弟子释道安听到皇帝垂询,赶忙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回陛下的话,家师这两日身体欠安,故而派弟子前来,代他为大军祈福。”

石虎闻言脸色不由微变。佛图澄一向认为汉人的气数未尽反对他南征,此时恐怕是故意不至。

气数……

羯族之前在中原不过是充作汉人的奴仆杂役,谁又能知如今却成了中原之主?这世间的事又岂是气数二字能说得清的?

在这一点上大和尚却是不如那个新来的僧人吴进了,石虎眯起眼睛想。那吴进不但深谙佛理,对道术也颇有研究。他虽然也认为汉人的气数确实未尽,却给自己出了个逆天改命的主意。强行徵征邺城附近各郡的男女十六万人,在邺城东面修建林苑、长墙,只要将这些人全数奴役而死,自然就可以把汉人身上的气数转到羯族身上。一连修了两年,十人中已经死了九个半,城外乱葬岗都被填满了数个。如今这天下气数已尽归大赵,大和尚却还是拘泥于过去的推算,真是迂腐!

虽然对佛图澄有些微词,石虎却还是深信他的神通。对着释道安略颔首道:“那便有劳小师傅了。”

释道安连忙领命而去,带领诸弟子念诵起祈福的经文。

又是好一通忙碌,直到正午大军才向西南缓缓出发。

第 七 章 最新更新:2011-12-01 04:54:13

第一日,大军只走了二十里便安营扎寨。

玲珑觉得手脚已经俱不是自己的了。全身又是酸痛又是麻木,说不出的难受。草草咬了几口干饼,胸口突然泛起一阵恶心,险些又将饼吐了出来。胡六问他要不要喝些热汤。闻到帐外传来的肉味更是腹中翻涌,连忙摆手推辞。

“六哥,将军在哪里?我想前去侍候。”一连饮了几口凉水,才觉得略微好了一些,急忙问起冉闵所在。玲珑心中明白,日间不过是受些疲累,晚上的活才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将军正在和李将军喝酒。”胡六皱眉道,“不过我看你还是早早歇了吧。明日一早拔营,一天少说也要走上四十里,我怕你挺不住。”

玲珑摇头道:“我累过了头反而睡不着了,不如去看看将军有何差遣。”

胡六见说不过他,只得指点了冉闵营帐的方向,又细细交代了在军营中走动的暗语,才放了玲珑去。

此刻冉闵帐中的气氛却不甚好。

“永曾(冉闵的字),你何必要如此执迷不悟,硬要争这个先锋官的虚名?”李农双眉紧锁,一脸不悦地看着一旁换了身便服的年轻将领。

冉闵自顾自地撕下一条腌肉,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和着酒咽了下去。意犹未尽地啧啧嘴,这才微笑地转向李农:“我就不明白了,就是我不争这先锋,让你得了去,又有什么好处?”

“我不像你,断不会冲在前头去和晋军自相残杀!哼!我还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李农话语中颇为恼火。自从皇帝宣布南征以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试图说服冉闵,让他不要在这场战争中出头了。

“自相残杀?嘿嘿,你知不知道光凭这句话,到了陛下面前你就是个死字!”冉闵目光一冷,“你既然当他们是自家人,怎么不反赵投晋去?”

李农恼道:“你又不是不知,李家上下数百口人都在邺城,我怎敢轻举妄动?”

“那便是了,既已做了大赵的将军,吃着大赵的俸禄军饷,还说什么自相残杀,你不觉得可笑吗?何况我每次都是先锋,唯独这回做个缩头乌龟,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朝中羯族大臣会怎么想?”

李农见说不动冉闵,只得闷声道:“朝臣……你可知朝廷上下都说你什么?”

“不就是说让我去攻晋那是狗咬狗吗?比这难听百倍的话我都听过,要是句句都放在心上,那还不如早早横刀自尽图个耳根清净。”

“你也知道羯人存的是让二虎相争的心思!”李农怒道,“自从降了赵,弟兄们有哪一次不是被派到最前头?羯军是踩着弟兄们的尸骨换来的功劳啊!他们羯人越打越多,我们却是越打越少。就算是我求你,为了保全这三千儿郎的性命,还是暂避锋芒的好!”

冉闵怫然不悦道:“今日我请你喝酒,不是来听你说道理的。且不论我若是有意怠战,这三千弟兄有没有活路,哼哼……他南朝腐朽,也还不足以让我冉闵为他退让!”

李农急道:“我不是为南朝着想,我是为天下汉人子弟……”

“不必多言!今日只饮酒,不谈国事!若是你再犯我忌讳,便是兄弟也没的做了!”

“我看你是被功劳冲昏了头脑!”李农还要再骂,却突然听到帐门口一声轻响,不由收住了口。

“将军,玲珑给您送酒菜来了。”玲珑听冉闵在帐内嗯了一声,这才端着一壶酒、两碟下酒菜进了大帐。

刚看清来人面目,李农不禁又一皱眉头。他与冉闵之间的交情可不像表面看起来如此凉薄,事实上他们二人可谓是莫逆之交。同为汉将,父辈又都是乞活军的将领,他与冉闵自很久以前便在许多事上互通有无。只是他们相交得极为隐秘,不为人知罢了。

李农很久前便听说冉闵收下了郑樱桃的一个优童,对此心中老大不悦。一来,身边有个皇族的眼线毕竟不便,古往今来多少大事就是坏在枕边人身上。二来,身为外将却私通后宫,这已是犯了皇帝的大忌,等于生生将一个要命的把柄交到了皇帝手中,让他不禁为冉闵的处境担忧。三来,他也不看好郑樱桃一派的将来,觉得冉闵定是一时糊涂才会动了荒唐念头。末了,李农生在书香世家,虽是武将,律己却极严,实在不懂好友怎么会突然变了性子,弄上了这种有悖人常的调调。

只不过他素知冉闵固执己见且有常人没有的深谋远虑,加上又事关冉闵的私事,实在不便多说,想来左右不过是个暖床之人,就将这声反对搁在心底从未道出。此时见玲珑竟堂而皇之随军出征,冉闵见他进大帐也丝毫不以为意,不由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