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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胡令(73)+番外

慕容皝怔住。皇子们对这个侄儿的欺压的确是出于他的有意纵容,甚至还有更深层更可怕的原因。看着面前的蓝眸少年,他突然想起自己那个素来为人称颂的弟弟慕容昭,便再也提不起杀心了。皇帝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慕容玦,转身离开。

三日后,十四岁的慕容玦自荐前往石赵充作密探。

慕容皝准许了他的提议,并约定会妥善照顾慕容环,将来按照功劳大小再另行赏赐。慕容玦挑选了一个毫无破绽的身份,而昔日嫡母身边的丫鬟则自愿扮作他的母亲作为接应之人。

入赵之后,慕容玦被辗转卖到了东海太妃郑樱桃府中,经过足足两年的调|教,才遇到了他此生唯一的主人。

那一夜,乍暖还寒,慕容玦拢了拢身上的纱衣,努力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今夜要伺候的人官职虽小潜力却大,只有得到更多的情报,才可以保住尚在龙城中弟弟的平安。

可惜他甚至来不及告诉那人自己的化名,便晕倒在了床笫之间,随后又足足用了半年时间才等到重新引起那人注意的机会。

一鞭又一鞭,抽打在他身上,慕容玦庆幸自己早已掌握了忍耐的秘诀,有意胡思乱想的头脑似乎成功地隔绝了大部分的痛楚。他想自己是幸运的,没有因为太痛而咬断舌头,也没有被活活打死,却看到了想见之人。

这一回,他终于有机会告诉那人,他的名字——

玲珑。

第 五十六 章 最新更新:2011-07-07 06:09:08

观察一个人的习惯,这是慕容玦从小就做惯了的事。

他可以分析出身边每个人的喜好心性,有时候却故意反其道而行之,不去讨好反去激怒。看着那一张张暴怒的面孔,他就在心底冷笑着,用力撕开一个人心底伤疤的感觉真好,不是吗?

然而他却是第一次那么沉迷于观察一个人的习惯,他醉心其中几乎忘记了自己南下的使命。他贪婪地看那人手指的动作、细微的表情、说话的语调、甚至每一个眼神。冉闵像是一个难解的谜,越是难解慕容玦就越要解开。他思索得废寝忘食,以至于谜底是什么对他来说都不再是那么重要了。

慕容玦感谢自己的使命让他发现了这个迄今为止见过最有意思的人,而且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这个人和他的任务并不冲突。他很快发现了冉闵的野心,这个年轻的将领和他的国君并不是一条心,而这其中的原因身为流着一半鲜卑血统的月氏皇室遗族,慕容玦认为自己可以明白。

慕容玦试着想象自己是冉闵,代入他的每一个决定,每一次猜对的时候都让他欣喜得浑身战栗。太像了,太像了,在某些方面他活脱脱就是自己的翻版!冷静、果断、心智坚定、胆大妄为……还拥有自己无法拥有的武艺和惊人的野心!真想靠近,更近一些,想要看透他的心,哪怕……把自己的也赔进去。

慕容玦尽了办法去占据冉闵的注意力,在平日的起居中让自己变得必不可少,在床笫间则用身体去极尽讨好。他发现冉闵总能让他不自觉地臣服,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面具在这个人面前轻易地崩溃。不得不承认,要是为了这个人,让他低下从来未曾真正低下的头颅,这种事并不冤枉,甚至令人感到欣喜!

所以在对着佛图澄说出那番彻底和亲生母亲的信仰决裂的话之后,慕容玦并没有挣扎多久就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即便是在人间的天魔也有情吧?

慕容玦与接应人碰了一面。那个昔日的丫鬟果然不愧是得到了中山王妃的真传,她兴奋地密谋借着王储之争挑起石氏内乱。那时慕容玦心里却只想到,若是将冉闵推到夺储的风口浪尖,到底是带给了那人机会还是危险呢?

不过他是必定不会甘居人下之人,所以也一定不会拒绝石遵的邀请吧?慕容玦一字未改地将郑樱桃的话带到,却忍不住有些懦弱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担忧。

石遵成功了,冉闵升了官,郑樱桃开始加强对冉闵的控制。在见到红绸夫人的那一刻,慕容玦的好胜心被彻底的点燃了。接应人和自己混迹在两个敌对的阵营,无疑放弃郑樱桃那条线才对鲜卑最为有利。所以那个这个红绸夫人于公于私都必须——死!

慕容玦在婚宴上吹奏《摩诃兜勒》。那一曲是月氏国的军乐,张骞出使西域时才把曲谱连带着笛子这种乐器带回了中原。所以慕容玦的曲子要比汉时李延年所作的古朴许多。他不知道为何会想要吹奏这个,或许是想在心上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分享一个秘密?

他终于成功地利用嫉妒心让冉闵越来越多地偏向他。那个人暴怒地将他按倒在床上,他却只觉得安心。那人想要他全心全意的依靠,可他却无法给予。唯有在心里再次坚定了一个想法,若是可能一定要助那人走向权利的巅峰。

让慕容玦没有想到的是,接应人竟然也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宁可牺牲自己将下毒的消息递了出来。不过这也合情合理不是吗?那个女人还未出嫁,未婚夫就在父亲的谋反行动中因护主而死。她曾立下誓言,终身不嫁。在这世上,她估计就是对中山王妃最虔诚最狂热的那一个了。所以要是为了弟弟慕容环,她就是死也是心甘情愿的罢?

只可惜冉闵成功地权倾天下,那个女人却没有在混乱中死去。慕容玦不得不答应冉闵回去看“母亲”。不出意外的,那个女人眼里果然只有慕容环。慕容玦从她那里得到了新的曲谱,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如果自己的分析没错,冉闵和石氏二者只能留其一,而胜利者极有可能是冉闵。也就是说,自己此生唯一爱上的人终将和自己站在对立面上!

心像是要被一扯为二,慕容玦第一次感到动摇。少年时的誓言已经伴随他太久,犹如一把去不掉的枷锁,生了锈缠在他的身上,早已和皮肉长在了一起。而冉闵名字则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头上、心里,再也无法抹去。

去北方的时候,慕容玦故意没有带上自己的笛子。路边的草木和他南下的时候正好相反,从中原的柔软过渡到了塞外的坚强。近了,辽西慕容家的地盘近了。他看着冉闵斩杀一个个的鲜卑大将,看着可以算是自己半个族人的鲜卑将士哀嚎着重归轮回。他笑容满面,自己爱的果然是举世无双的战将,就连那个鲜卑第一名将慕容恪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冉闵无意间他的身世。慕容玦可以想象,一个六岁的少年看着养父的亲信从战场上带回的遗书。他一遍遍地读,将每一个字、每一滴血、每一分仇恨都记在心里,等待着可以为父辈报仇雪恨的那一日到来。随后,烛火将血书化为了灰烬,心里的血却唯有用仇人的血来洗刷。

这感觉慕容玦怎么会不明白?这样的决定他一生已有两次,第一次是在父亲自裁的那一天,第二次却是在他自愿南下的日子。天崩地裂的巨变,刻骨铭心的痛楚,还有想要活下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