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开席之时，突然听门口唱诺——“太子殿下送玉如意一对，明珠百颗，锦绣四季屏风一座，绢二百匹，绸二百匹……”
一听是太子到了，席上众人赶忙从座位上站起，齐刷刷向门口望去。
石衍一身杏黄的太子袍，冠上镶珠，腰间佩玉，模样贵气逼人。一张唇红齿白的少年脸上却硬要摆出不怒自威的严肃表情，看起来倒显得有点可笑。
他此次奉了皇命而来，轻咳一声请出圣旨，众人赶忙跪下。在圣旨里皇帝先是对冉闵的功劳大加赞赏了一番，随后又赐下了许多赏赐。石衍宣完旨，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群臣，目光在冉闵身上转了几转才收起圣旨示意众人起身。
既是太子又是钦差，冉闵也不好怠慢，立即请石衍坐在上座。那座位本是为新郎预备下的，仆人又是好一番忙碌才算是把席位座次重新换过。
落座之后，见众人都不敢动筷，石衍心中满意，拿腔拿调地笑道：“哈哈哈哈……今日是冉将军大喜的日子，诸位不必顾忌本太子，都放开了饮宴吧！”。
冉闵抬了抬手臂示意开席，众人这才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石衍微笑着和冉闵闲聊了几句，几位品级较高的大臣又过来敬酒。石衍东拉西扯地应付，心里却在急速转着念头。
这份贺喜的差事是他有意去向皇帝要来的。自从当上了太子之后，因年纪小又从未立过寸功，朝廷中颇有些风言风语，说他是个“哭丧太子”，纯粹是靠着皇帝对他父亲的兄弟情谊才坐上了储君之位，每日里不是和皇帝叙说旧事，便是向太后讲述前情，无用之极。
虽然颇受人非议，石衍心里倒不愁没有立功的机会。既然已经得了储位，一心一意抱牢皇帝的大腿才是要紧。如今天子无嗣，想着与其送给外人不如便宜自己的子侄这才给了他这次难得的机会，若是将来皇帝有后……
石衍知道时间紧迫，可以供他培植自己羽翼的时间可能并不会很长。可惜父亲留下的人早在先前石世继位后便死的死、逃的逃，如今除了依靠李农之外，文武百官里竟没有一个与他齐心。大臣们派系林立，他只能见缝插针拉拢到几个中下级的官员。
石衍自然不肯就此罢休，他决心先从瓦解冉闵的势力下手。早听说这个汉将是自己最大的对手，即便是在太子角逐中失利，手中的兵权却一点没少，依附他的官员几乎占了军中的半壁江山。所以他这回就是故意要在冉闵的婚典上显示太子的威严，借机打压冉闵，让巴结冉闵的官员调转方向。
石衍沉吟了半响，突然转过头对冉闵道：“大将军，这光有酒菜没有歌舞，好像有些不尽兴啊！”
冉闵心中雪亮，脸上却微笑道：“不知太子想看什么？末将请了京城闻名的杂耍班子，太子可要欣赏？”
“唉……不瞒你说，太后最爱看杂耍，我一连陪他看了多日也有些看厌了呢！”石衍以拳击掌，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曾听闻冉大将军府里藏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不如让他出来献艺？”
冉闵哈哈一笑：“太子想必是记错了吧？我这府里便只有我那治家极严的结发妻子，莫说是美人，就连女人也是罕有，哈哈哈哈……”
石衍笑着摇头：“我说的可不是什么女子。早听说大将军一掷千金，买了西域的奇货为讨小美人欢心。我那时心里就好奇得紧，暗中寻思着不知要怎样的佳人才能让大将军这般人物倾心呢！今日机会正好，不如就让他出来，让大家赏鉴赏鉴？”
“不过是个伺候得较为可心的下人罢了，不值得一看。”冉闵沉声道。
“哎呀，说美人美人就到！”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玲珑，石衍不禁眼睛一亮。
冉闵略一皱眉，向着一旁不远处女眷的席位撇了一眼，果然见秦玉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董夫人身边了。
玲珑有些踌躇地站在院门口，看着里头一派高朋满座架势不由暗自心惊。他知道今日冉闵娶亲，本打算一个人躲在后院偷闲，却被秦玉急急地传唤，说是董夫人要立即见他，这才不得不整理好衣衫，匆匆赶来前厅。
此时见冉闵沉着脸向自己勾了勾手指，玲珑暗道一声倒霉，施施然走到冉闵跟前行礼：“玲珑见过将军。”
他瞧着冉闵身边的少年竟然坐在上首，不由偷偷向冉闵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冉闵却不打算让他向石衍见礼，冷声道：“太子想看你歌舞，你且下去舞上一回罢。”
“是。”玲珑低头应道，原来这少年竟是当朝太子。
等站到院子中央，玲珑心里才不禁暗暗发苦。甚么叫舞上一回？这一无鼓乐，二无合适的衣衫，让人如何舞？他沉吟片刻，从腰间取下横笛。幸好他今日本打算吹上一曲自娱自乐，此时倒是勉强可以派上用场了。
竹笛轻举在唇边，玲珑突然心中一动。那首年幼时常听的曲子，他却一次也没有试过吹奏。摩诃兜勒，摩诃兜勒……罢了，便是它了吧。
横笛的声音清亮无匹，一时间犹如凤鸣回旋在大厅之中。玲珑吹的曲子似乎颇有古意，从起初的婉转滴翠，渐渐变得辉煌雄浑，乃至金戈铁马，最终竟归于萧索悲壮，让人忍不住沉醉其间，心潮随之起伏跌宕。
一曲似尽未尽之时，少年突然放下翠笛，将之擒于掌中，翩然起舞，口中高歌浅唱起来……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一个“得”字出口，白衣少年突然收势而立，肤白如雪，眸亮若星，颔首浅笑，令人不禁心驰神往。
第 二十五 章 最新更新:2011-07-02 06:29:27
“好！”“好！”“好！”
听到太子出声叫好，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附和。
玲珑这番几乎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活，眼睛里不由闪过得色。他偷偷瞥一眼主位却发现冉闵的脸上没有丝毫赞赏，看着自己的眼神却反而阴沉得可怕，不由心中一紧。
又是哪里惹到这煞星了？
“果然好技艺！你这歌……莫不是当年协律都尉所作的《佳人曲》？”石衍抚掌大笑，有心卖弄起掌故，“武帝当年因李延年此曲而得绝代佳人，你今日唱来倒也算应景！”
玲珑知道他说的是汉时乐师李延年在武帝面前献艺，武帝惊为天人问起歌中女子，一旁平阳公主趁机举荐了李延年的妹妹给武帝，这才带来了李家多年荣光的典故。冉闵今日大婚，一曲佳人抱得佳人倒也合适。只是那李延年本人却也是武帝的佞宠，虽然出身倡家又受过腐刑，却被封为协律都尉，拿二千石的俸禄，甚至与武帝同进同出、同坐同卧。石衍如此说却也有一语双关暗示自己男宠身份的意思。
玲珑不敢驳石衍的面子，连忙躬身行礼：“太子殿下真是慧眼独具，玲珑唱的正是那《佳人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