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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坤宁(43)

“你……”华后气结,“本宫只是要给死去的孩儿报仇,给她同样的教训,从来就没想过让她终身不育!”

“哈,娘娘的善意未免太多了一点!”沈莹看着她,“要知道宫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与其结下这个仇家却留给她翻本的机会,还不如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华后心一震。她知道沈莹说的是对的,但是一想到昭明帝说那话时的样子,就没来由心疼。或许自己这一次真的做得太过分了,对他的伤害,比跟陆子衿那时候还大吧。啊,子衿……突然想起这个名字,竟是如此陌生。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是否,当年跟那个青衿男子单纯地爱着的日子,才是最快乐的日子?

华后突然想起曾经的自己,又对比眼前的境况,觉得心酸莫名。日子一去不复返,带走的,除了最青春的容颜,还有最青春的心,以及……那一份份最初的宠爱。

如今的她,竟是如此无奈,与孤独。

沈莹见华后不说话,续道:“娘娘,微臣说得如何?这就是男人,不是么……他明明知道下毒的是你啊,可他还是没有追究。所以宫中这种事,向来都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永远不要指望男人会为你做主。”

华后看着眼前的沈莹,有些倦了:“不用说了。本宫知道。你也不是为了本宫,你这么帮本宫,也只是为了报当年的仇吧。”

沈莹一僵,显然被说中了心思。不过随之便一笑:“娘娘果然冰雪聪明。这乌国的皇后,都不是省油的灯啊。”说这话时,她的眼里是莫名的兴奋。

华后皱眉。她知道沈莹在想什么:有一个冰雪聪明的皇后,这代王朝的子嗣就休想再兴旺了。

华后吁了口气,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别说了,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本宫不会那么做。这种事,只此一例,不会再有下次。”

“呵呵,你会的。”沈莹看着华后,眼里蒙上了一层兴奋的神采,“这种事,你会做第一次,就会做第二次、第三次……”

“不,本宫不会!”华后几乎是尖叫起来。

“你会。因为报复是一条虫

,它钻进了你脑里,你做了第一次,就会做第二次。”沈莹哈哈大笑,原本沉静的脸突然变得有些骇人,“等下一个女子踏足你的醋意底线,你就会故技重施了。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啊……姬无双啊姬无双,你害我孩儿,终究你的子嗣也注定凋残!这是你造的孽,是你逃不掉的轮回——”

坤宁宫里,一个妇人的尖叫隐隐传出。外面的宫人们听不清里面的话,只隐隐听到一个词反复出现,这个词,是“轮回”。

乾清宫外。

“娘娘,陛下有旨,现在不方便见客,让娘娘请回。”

这已经是第三次得到这样的通报了。

出事后已经两个月了,昭明帝没再来过坤宁宫,也再没传华后去赴过家宴,即便是偶尔在御花园遇见,也是对她视而不见,揽着身侧的其他妃子绕道而行,仿佛她是生在与他平行的两个世界,互不相交。

这一次,她是想请旨回家省亲的。反正在宫里呆着也没意思,昭明帝根本不想去她那,宫女们今日传着陛下如何宠爱淑妃,明日传着陛下又送了丽妃什么什么……听得人不烦也腻了。与其在这里闷着,还不如回家几天,去看看自己的父亲,看看从小长大的庭院,还有家里的那些人。突然发现,即使嫁了好几年,也还是只有那个青瓦白墙的兵部侍郎府是自己的家,那个里面的人,才是自己的家人。府里的人也有很多很多的缺点,却不会像宫里人一样冷漠势利,处处害人。

突然很想回家看看,看看那个家,那群人。一想至此,仿佛已看到夏络殃那个傻瓜笑嘻嘻地迎上来了。嗯,他若是见到自己,该很高兴吧。

可是,昭明帝居然不让她进去。

几次三番下来,华后有些愤怒了。她拂开守门太监的拂尘,怒道:“本宫要进去,闪开!”

“这……娘娘……”太监面露难色。

“本宫让你闪开!”她瞪着他,如一只发怒的凤凰。

那太监怯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毕竟,人家是一朝皇后,自己只是个小太监。更何况,自己所奉的圣旨,不过是人家夫君的一句话。若真惹毛了人家,只怕吃亏掉脑袋的还是自己。

趁那太监一愣神的功夫,华后直接跨步而入。旁边的太监眼见皇后含怒而来,早已是半闭着眼睛装没看到。

待华后闯至御书房,太监已惊跪一地:“参见皇后娘娘!”

昭明帝站在龙案后,右手执着毛笔,从一幅山水画中抬起头。

眼光接触的一刹那,两人的脸上皆是动容。

他们就这样站在乾清宫,隔案而

望。也不知过了多久,昭明帝清咳一声,吩咐下面的宫人:“你们都下去吧。”

“喏。”众人齐齐告退。

昭明帝没有再说第二句话,也没有再看华后,而是低头继续画他的画。

乾清宫里安静得只听见毛笔蘸着墨汁,在宣纸上沙沙作画的声音。

华后心头堵着一口怨气,此时见了昭明帝本人,怨气尤甚。她走近,看了看画:“陛下这是在描摹顾恺之的山水画?”

毛笔一顿。

“嗯。”一声淡若云烟的回答。

华后更堵,冷笑:“魏晋风流,山水禅意,岂是可以描摹?”

毛笔再一顿。

一阵沉默后,毛笔继续在纸上“沙沙”画着。

华后见昭明帝这次连话都懒得答,更怒了,昂头朗声道:“自古描摹一道,东施效颦者多,青出于蓝者少。可惜很多人不知此理,所以多了许多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笑话。”

“放肆!”毛笔被重重拍在龙案上,已快成型的山水画上被砸出重重的一团墨迹。

华后昂着头,看着昭明帝,眼睛里反而有一丝得意。你终于还是动怒了么?

昭明帝看着华后略显苍白的脸,良久,别过头:“你跪安吧。”

华后心一空,竟莫名有些失落。突然发现:原来,情人间最心痛的不是吵架,而是……视而不见。此刻,她更宁愿他跟自己大吵一架。

泪涌上来,她昂着头,让它滑入心里。

深吸一口气,她低头淡然回禀:“陛下,臣妾请求回家省亲。”

昭明帝一愣,想了想,道:“不准。”

“为何?”华后抬起头,“陛下现在又不需要臣妾时时伺候,宫中又无大事,臣妾想回家看看父亲,有何不可?”

“朕说不准就是不准。”

“你……”

“跪安吧。”昭明帝从案上拾起笔,继续蘸墨,不再看她。

华后气结,泪凝于眼眶。终于,咬牙一甩袖:“好!”

看着远去的明黄身影,昭明帝放下手中的笔,长叹一声。只有她,才敢一生气就连跪安礼都不行吧?也只有她,敢跟自己如此说话吧……这种如同寻常夫妻一样吵架的方式,只有她敢奉陪吧。只是她这次是要做什么?是要学寻常百姓家夫妻吵架便赌气回娘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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