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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万安(49)

对于宋阁老几日的表现,皇帝很满意,此刻颔首一笑,“皇亲国戚所得的赏赐、安享的富贵,到底是否合理,朕想与诸位爱卿探讨一番。”

于阁老还没转过弯儿来,焦虑又气闷,可关乎皇室的话,却不能接。

他如此,别人亦如此。抢着搭这种话,等于坐实了皇帝事先给自己递了话,出了金殿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裴行昭却望向镇国公,“梁国公,皇上所说的,寻常官员不清楚,你却是不同。哀家没记错的话,梁家历代国公所享有的,与亲王一般无二?”

镇国公欠了欠身,又闭了闭眼,心里别提多丧气了。晋阳千算万算,还是算计不过那个高高在上的匪类,保不齐,他和长公主要一道引火烧身。再怎样,话却是不能不答的,但又不能顺着对方的心思抖落家底,只是道:“老臣已经年迈,且对庶务一窍不通,太后娘娘忽然问起,臣真不知从何说起。”

裴行昭笑道:“梁国公记不清,哀家倒是有所了解。”

皇帝忙道:“请母后说说,让大伙儿都听一听。”算账、报账的事情,谁也别想指望他,看到那些名录就犯晕。

裴行昭颔首,和越的声音如珍珠落入玉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在我朝,亲王一年,供禄米五万石,白银一万五千两,锦缎百匹,纻丝、绢各五百匹,沙罗、夏布、冬布各一千匹,此外,名下的赐田在五六千亩左右,平日所需一切,宫中都会及时赏赐下去。梁国公,哀家可有记错?”

镇国公支吾着,“老臣年迈,委实记不清啊。”继续装糊涂。

其余的朝臣却是面色迥异,有惊讶的,有羡妒的,有不满的。

燕王却道:“太后说的没错。”

“而且,太后只是说了大致的情形,实际要比这更多。”楚王接话道,“正因此,本王与燕王常觉惶恐。我们虽也曾下民间,到军中,却并没什么建树,就算比起小小的守城之主,也觉汗颜。”

话题到了皇帝心里有数的这一节,将这话题延伸下去:“即便是当初立下奇功的太后,先帝也不过赏赐两千亩良田,白银一万两,四时供应更不消说了,连亲王三成里的一成都不到。至于别的名将,得一千亩良田的已是凤毛麟角,其余赏赐又远不及彼时的太后。”

“是啊,人家在烽火狼烟里拼命数年,才换得天下太平,不给些赏赐才是天理难容。眼下人家镇守各处,让这京城里的人过得更加安稳无忧,没邀过功,反倒被人惦记上了那点儿家当。”燕王盯着于阁老,故意阴阳怪气的,“扯着太后的旗号,满口道德仁义,在本王看来,却只有从头到脚的穷酸气。同样的赏赐,本王给你,你敢不敢拿命换?你就算死得起,又能救几个百姓?”

皇帝和楚王都无声地笑了。燕王就是这毛病,随时随地能激得人跟他吵一架。

于阁老就算再沉得住气,被这么挖苦一番,脸上也挂不住了,当即反驳道:“王爷这话有失公允了吧?臣是秉承皇太后爱民之心,但也是为了安抚文官的不满之情。的确,用兵的年月要依仗万千将士,但太平的年月却需要文官齐心协力地出谋划策、改善民生、开创盛世,到何时,最重要的也是民心,臣为这初衷进谏,到底有何不妥?”

“等到多数文官有所建树的时候,你再惦记别人的荷包也不迟。”燕王轻蔑地笑了笑,“你但凡有点儿像样的政绩,也不会张罗这种事。打量着我们这一辈的名将涵养太好,不会对你动手罢了。可作孽的人迟早会遭报应,日后吃饭喝水都当心些,噎死呛死了你无妨,再笑死几个就不好了。”

宋阁老和一些朝臣忍俊不禁,低低地笑起来。

于阁老恼羞成怒,险些气得倒仰。

晋阳咳了一声,不悦地睨着燕王,“好了,话还越说越远了。”随即对皇帝和裴行昭道,“于阁老的意思,应该是皇室归皇室,臣子归臣子,这两桩事并不冲突,以我之见,倒是不妨由简入难,先收回官场的赐田,再着手皇室宗亲所得赏赐的事。”

裴行昭定颜一笑,“哀家倒不是这样想的。正如于阁老反复强调的,事有轻重缓急。白白享有过多赏赐的皇亲国戚,可比官场中得到赐田的人多,更有那人心不足大肆敛财的。既然为着百姓着想,当然要从分量重的一头着手为好。”

晋阳挑眉,隐含凌厉之色,“我不懂,为何不能同时着手?”

裴行昭用下巴点了点她手边的折子,“两位公主奢靡无度侵占田地,要查;是否有一丘之貉,也要查。皇室中人立于危墙之下在先,有赐田的官员却不曾行差踏错,既然如此,为何不先从皇室着手?

“朝廷的衙门就那些,摆在那儿,崔阁老一案已令三法司日夜不得闲,皇室的事情查起来千头万绪,人手已经不足,收回赐田的事,晋阳想让谁去做?

“你、镇国公还是于阁老?你和镇国公都是坐享皇室丰厚赏赐的,说话能有底气?于阁老既非首辅又非次辅,是礼部尚书,他说话能服众?

“何时起,赐田的事儿跟礼法相关了?勋贵武官的涵养再好,也少不得请朝廷派个说话能服众的人去吧?这要求不过分吧?”

语声刚落,楚王、燕王异口同声:“不过分。”

裴行昭对二人一笑,表示领情,继续对晋阳道:“你们口口声声奉行爱民之道,可在这大局初定的年月,百姓最爱戴的是将士。

“将士用军功换得高官厚禄,是古来的惯例,只要将士不曾侵田扰民,百姓便不会有异议。

“倘若朝廷在这时颁布收回赐田的诏令,惹得百姓为将士抱不平也未可知,到那地步,岂非本末倒置。”

她见晋阳还要反驳,索性连场面上的尊重也不给她了,轻一拂袖,“皇上和哀家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收回赐田的事不是不办,但要分个主次。干干净净的田地,先让勋贵武官打理着,涉嫌不干不净的,先一步查实。

“晋阳是被弹劾的金枝玉叶之一,本就该避嫌,不表态也罢了,既然和于阁老一样激进,哀家只好开罪你了。”

晋阳咬了咬牙,一股浊气上涌,闷得她难受至极。

原本以为,再不济也是各退一步了事,却不想,输得这样难看,还搭上了镇国公。

然而事情还没完,那边的皇帝忙着雪上加霜:

“太后说与不说都一样,安平与晋阳被人弹劾,证据列的清清楚楚,势必要锦衣卫协助刑部详查。如果你们能主动交出产业的明细,便知是心中无鬼,反之,朕只好帮你们核算一番。

“说起来,晋阳贵为长公主,协助皇室参详旧制的纰漏是应当应分,若能做个表率,太后与朕都会记下这份人情。

“还有镇国公,是否觉得理应享有皇室给予的一切,也上个折子,仔细说说,若是削减,该削减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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