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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万安(31)

三夫人态度有些冷淡,说是头风发作,身子骨虚,大夫叫卧床静养一段日子。

二夫人看她那脸色,不像头风,倒像亏了元气似的,可关系疏离,她也就犯不着多问。

那次,老夫人和大夫人做样子去三房看了看,随后倒是没冷嘲热讽,容着三夫人足足将养了一个多月。

三爷裴洛那时在卫所当差,每隔十来天回家一次,见妻子病了,亲自置办药材补品给她。

二夫人房里的管事妈妈曾嘀咕,说头风病那么邪乎?连风都不能吹?跟坐小月子似的。二夫人只是笑了一阵子,没当回事,毕竟不了解具体的病症。

三夫人痊愈没多久,出了裴铮的事。

裴显、裴洛丁忧一年,但在上报的同时,便各自因为长兄的战功得到了吏部的妥善安排,丁忧期满便走马上任。兄弟两个不知痛哭过多少次,决定一年孝期住到祭田那边守墓。

老夫人、大夫人又伤心又气恼,都在床上躺了好些天,爬起来之后也很难有个好脸色。

入冬之后,家里来过一个化缘的尼姑,一个被下人带进来的道婆,离开前都要求拜见老夫人,老夫人就见了见。

应该就是在那之后,老夫人开始频频去庵堂寺庙,心情也慢慢地好了起来。

临近腊月,静一师太被请到了家里讲经。转过年来,成了常客,等到行浩摔破头那次,恨不得住在裴家。

——这是很多人都有些印象的,二夫人想起的是无意中撞见的事。

一次她抱着儿子在府里散步,经过一个夹巷口,看到静一师太和三夫人站在夹巷中低声说话,不是寻常遇见寒暄的样子,神色都很凝重。

二夫人只以为,三夫人也被婆婆带沟里去了。她当没看见,立刻走了过去。

再有一次,是看到三夫人的陪嫁丫鬟跟静一师太在后花园的树荫下嘀嘀咕咕。二夫人避无可避,过去跟静一见了礼,想当然地问丫鬟,是不是替三夫人求平安符什么的。

丫鬟却正色说,只是恰好遇见师太,给自家爹娘问问家宅风水的事情。

静一师太点头附和。

二夫人甩手走人。

行简、行昭相继出事,在那之前她劝过两次,被骂得狗血淋头,又觉得裴显不是能指望的,派陪房去知会了裴洛。她扪心自问,不是多善良的人,可裴铮不同,他对二房三房有恩。

可又怎么想得到,为时已晚。

行简撒手人寰,行昭最终也只是从被饿死在祠堂改为发卖出去。

行昭离开的那天,二夫人甚至不知道人牙子是什么时候来带人的。

之后她开始争掌家的权利,主持中馈后,又免不得与老夫人、大夫人斗得昏天暗地,站稳脚跟、心里舒泰的时候,已是一年后。

三夫人在那阶段,与裴洛聚少离多,更加喜欢闷在房里,渐渐的,成了个摆设一样的存在。

这个摆设重新引起二夫人注意,是有一天请大夫到家里,宣布了有喜三个月的好消息。

二夫人前去道贺,发现对方虽然仍旧不爱说话,却有了鲜活气,眉宇间充盈着的,不止怀胎的喜悦,还有些春风得意。

或许是因为裴洛仕途顺遂,夫贵妻荣吧,二夫人只能这么理解。但是,三夫人这一得意,就一直持续到生产、女儿落地、一点点长大。

那份得意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裴洛与长兄殊途同归么?

不是。

是行昭在军中扬名,是听说裴洛在军中与侄女相认之后。

老夫人、大夫人震惊过后,看到了行浩的捷径与助力,筹划相认的章程,三夫人的样子却逐日变回了初嫁过来时的沉闷,再到阴沉。

——这些不是真凭实据,却是二夫人笃定的事实,她相信这些意味着一些真相。要是错了……她认倒霉。

.

戌时初刻,静一师太庵堂中近十几年的主要账册、私账送进寿康宫,静一的四名弟子,为免引人注意,暗卫等到入夜才开始讯问。

经手的暗卫查看账目期间,挑着值得注意的誊录成一本账册,也就是常年送香火钱到庵堂的那些人的名录。

裴行昭放下二夫人差人送来的信件,一面自斟自饮,一面翻阅那本账册。

静一的私账里,记载的是香客私下里给她的好处,只用姓氏名字甚至街巷做为来处的标注。

裴行昭先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没找到罗字。

三夫人出自罗家,其父是五城兵马司北城指挥使,六品官。

她又开始找清怡二字,这是三夫人的名字。

也没找到。

难道三夫人根本不用银钱,就能让静一尽心竭力?还是说,二夫人的记忆出了错,甚至存心误导她?

二夫人才没那么傻。

裴行昭又耐着性子找女子小名、小字之类,还是没有。

一转念,她把账册扔到了一边。

她根本就不用关心、分析这些,等暗卫的消息即可。

她独自留在书房,出神、喝酒,了无睡意。

夜半,暗卫终于传回信来。

“说了什么?”裴行昭按着眉心问阿妩。

阿妩展开密信,看完后回道:“盘问静一的四名弟子,除了裴老夫人、大夫人,裴府还有谁与静一来往,四名弟子有两个说见过三夫人遮人耳目地到庵堂,平时传话的,是三夫人的陪房。”

裴行昭阖了眼睑,把双腿架到桌案上,“等到天亮,派人去问问三夫人,有没有让她女儿做宫女的打算,让她来寿康宫回话。”

阿妩低声称是,却有些缓不过神来,“怎么可能是她?她的夫君是您的三叔啊。”

裴行昭居然笑了笑,“去歇了吧。”

阿妩望了她一眼,心里很不好受,却无从宽慰。

这一晚,裴行昭是否整夜未眠,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早间洗漱更衣之后,她一切如常。

后宫没什么事。

太后的悔过书,已经送到御书案上,皇帝准备加一道罪己诏,一并晓瑜百官。其次,有朝臣上折子提出调陆雁临、杨攸回京,皇帝深觉可行。

裴行昭当然也都表示赞同。

巳时初刻,裴三夫人来到寿康宫的书房,请安之后,默默地站在那里。

裴行昭望着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三婶这面相,似乎颇多愁苦。”

三夫人语调刻板:“孀居之人,又没有太后娘娘的胸襟眼界,自然喜乐少,愁苦多。”

“这话不对,有愁苦就要排解,总闷在心里,变成疯子兴许都不自知。”

“谢太后娘娘教诲。”三夫人言辞没错,语气却有些爱搭不理的。

摆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是笃定裴行昭不会委屈自己三叔的女儿,不能把她怎么样。

四年前,她裴行昭不顾身负重伤,赶到三叔所在之地,不远千里护送灵柩回来。伤三叔的妻女,比对过命的袍泽的家眷翻脸无情更严重,更让人齿冷。

她是不能那么做,也不用那么做。

裴行昭起身取来一壶酒,两个白瓷杯子,倒满两杯酒,示意三夫人到近前,“许久没见三婶了,想叙叙旧,请您喝杯酒,赏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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