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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万安(21)

裴行昭微一颔首,“皇上和内阁商议着拟旨即可。委屈皇上了。”

他爹确然是文治武功、不拘一格用人的帝王,但也做过些糊涂事,宫里这烂摊子就是其中之一。

“母后折煞朕了。没您时时提点,朕要想烧这把火,真烧不起来。”

裴行昭微笑。

皇帝又气闷地道:“吴尚仪招认,数度监守自盗慈宁宫的宝物,常收受嫔妃宫人官员命妇的贿赂。”

裴行昭想了想,“监守自盗要追究,旁的就罢了,皇后自会一步步肃清宫里的风气。”

皇帝望着裴行昭,目露不甘、困惑。

这方面的问题,他应该从没注意过,裴行昭只好细细地跟他说:“数以万计的宫人,和官员一样,仅凭例银活的舒坦的少,一般指望着额外的赏钱,有不少会用银钱贿赂能提携自己的人。官员命妇打点宫人也是常态,只说进宫来,最怕的就是宫人刁难。

“若是发力查,宫里宫外就会相互攀咬拉人下水,兴许连谁赏谁个银锞子都会说成行贿,要皇上治罪。到那种地步,起码半数宫人半个朝堂都得卷进去,没法儿收拾。

“而那种情形,正是有些人喜闻乐见的。”

皇帝沉了会儿,理清楚利害,缓缓点了点头,仍是恼火不已,“症结是慈宁宫,慈宁宫纵着贵太妃,才把宫里弄得乌烟瘴气的。您说吧,怎么才能把这祸根清理干净?朕来,这回也豁出去了!”

裴行昭莞尔,“皇上怎么能管自己祖母宫里的事?”

“朕都不行,那皇后不是更不能管?”皇帝要跳脚了,“就摆在那儿让人咬牙上火?”

裴行昭笑得云淡风轻,“慈宁宫出了这么不堪的人与事,哀家理应秉承孝道,为太皇太后分忧,帮她调换堪用的人手。”这倒也有个好处,芳菲不论去往何处,都不突兀。

皇后默了会儿,很是内疚,“又害得母后劳心了。”

天地良心,他真不想让小母后管这种烂糟事儿,养足精神等着摄政才是正经的。

“言重了,这是哀家的分内事。”

阿蛮走进来,交给裴行昭一封信,“有人送到宫门外,求一名侍卫交给太后娘娘。”这种反常的情形,倒更不宜有片刻的耽搁。

信封上写着“太后亲启”,裴行昭检查了一下,没有被拆开的痕迹,拆开来,发现里面还有个信封,这个信封上写的是“映惜亲启”。

她眉峰微不可见地一扬。映惜是她的小字,而那字迹,竟是出自漕帮帮主沈居墨之手。

作为信纸的是一张薛涛笺,上面写着:望江楼,小江南,今夜戌时,备薄酒一盏,与君共话映惜与漕帮渊源。

落款是沈居墨。

细看之下,字迹也是他的。

裴行昭神色自若地看完信,心里已经有了主张,对皇帝道:“白云观姜道长邀哀家过去品茗下棋。”

“是么?”皇帝面露喜色,“姜道长是修为最高的女道长,尤其精通占星观天象,朕原以为您二位是泛泛之交,眼下看来,竟是交情匪浅?”

裴行昭很有保留地道:“道长手里有些不外传的外伤方子,哀家讨过几次,先在书信中有了些交情。”

皇帝释然,“那您快去吧。能不能向道长帮朕美言几句?若能请她老人家得闲进宫盘桓一半日,点拨一二,可就是朕的福气了。”乾道坤道堪比两条并行的路,但也有很多相同相通之处。

“……好。”他时刻不忘修道,裴行昭真服气了,“路程不近,下棋又耗时间,哀家明日回来。”

“行!啊不对,”皇帝从意外之喜中回过神来,“朕得帮您安排堪用的侍卫,多多益善。”

想要他母后出岔子的人,可是一划拉一大把。

“皇上应该知道,先帝留给哀家一些人手,足够了。”

先帝留给母后一些人手,一些钱财产业,皇帝都知情,而且是帮忙斟酌安排的。别的也罢了,人手么,他感觉那些人不播不转,锦衣卫则晓得随机应变,因而问道:“他们能确保您无虞?”

“能。”

兹事体大,人手还是越多越好,皇帝起身仓促地行礼,脚步匆匆地往外走,“朕找许彻商量着安排,这件事真不能全听您的。锦衣卫里的新人都是照着您的章程训练出来的,比别的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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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后,裴行昭坐在样式寻常的黑漆平头马车里,去往入宫前的郡主府。

阿蛮随行。

阿妩乘坐另一辆做幌子的马车,在六十名锦衣卫的护送下去往白云观。

许彻则与下属分开来,跟随在裴行昭近前。

原本皇帝要他调用两百名身手最好的锦衣卫,他说万一有个什么,太后布阵应敌足可万无一失,人太多了反而不好。

皇帝不懂阵法和人数的关联,也就被他一本正经地糊弄过去了。

阿蛮坐在裴行昭身侧,反复研究着那封信,“字迹没错,可来路不对,沈帮主传信给您,一向是通过我和阿妩,偶尔是管家。”

“书法高手临摹别人的字,足可以假乱真。”裴行昭道,“沈居墨要见我,从不用指明地点。”

阿蛮睁大眼睛,“所以,您明知是个坑还往里跳?”

裴行昭活动一下指关节,“这不是手痒了么?”

阿蛮想到陆家忠烈祠那一节,心知太后憋了满腹邪火,也是该找地方疏散疏散,“是不是宫里宫外的人合谋?奴婢感觉与敬妃相关,但这封信是谁的手笔?沈居安么?”

裴行昭也是这直觉,“要说沈居墨身边不安分的人,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个。”

沈居安,就是曾经与宋阁老次子联手吃里扒外的漕帮分舵主,而另一重身份,则是沈居墨的义兄,幼年被沈家老爷收留,在沈家颇得倚重。

上次与宋家的事情败露之前,沈居安好死不死地看中了阿妩,要用强带回家做妾,二人起了冲突过招,彼此都挂了彩。

后来裴行昭两笔账一起算,看在沈老爷的情面上,只废了沈居安一只手。

从那之后,沈居安老实得过了分,对沈居墨唯命是从,可心里对裴行昭的记恨有多深,如今会否因记恨布下陷阱,裴行昭也拿不准,毕竟不能经常相见观其言行。

但不可否认,他用对了诱饵。

裴行昭与漕帮的渊源,不止一个暗中相互帮扶的沈居墨。

第17章

望江楼与运河遥遥相望,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销金窟。摆上桌的全是佳肴美馔,献艺助兴的全是声名在外的名伶清倌。其间雅间布置得格调迥异,有的富丽堂皇,有的清新雅致,陈设皆非凡品。

小江南是望江楼顶层唯一待客的雅间,宴客的厅堂、小憩的卧房、消遣的棋室牌室琴室画室等等一应俱全。

戌正时分,棋室。

临窗的棋桌前,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心不在焉地下棋。

男子是沈居安,他的右手断了筋脉,手指不自然地蜷缩变形,却似毫不在意,静静放在案上,以左手执棋子、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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