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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万安(191)

“不用。”裴行昭也不瞒他,“我要是有那份儿心, 对元琦用些手段就可以,只是觉着不值当。一门心思做鼠辈的东西, 落力查找的话,兴许就一辈子躲在暗处了——我们至多只是问出个名字, 要抓人却太难。付云桥那时还容易些,到底有晋阳那条线, 旁的人,我们却是一无所知, 耗费人力又是何苦。”

“这意思是, 把他们晾起来?”

“对。”裴行昭微笑,“从冤案发生到一两个月之前,我常为了找到幕后之人动肝火, 有心人都看得出。他们大抵就是存心让我着急上火,对这种游戏上瘾了。可眼下我玩儿腻了, 有本事就跳到我面前而我不能察觉,没本事就像如今一样躲躲藏藏好了,一辈子长的很,倒要看他们能熬多久。再者,元琦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儿, 如今的陆雁临还有脑子么?她们就算能告诉我们一些事, 又焉知不是人故布疑阵?”

许彻思忖片刻, 缓缓颔首,“这倒也是。先有个边知语,引出了元琦,谁知道元琦、陆雁临又把矛头指向谁?”

“相互猜心思是戏台上的穷书生千金小姐打发晨光的事儿,而你是臣子,我是摄政的,摸清楚官员的心思就难上加难,何必浪费心思在鼠辈身上?”

许彻笑开来,“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敞亮多了,不然总窝火。”

“窝什么火啊,晚上到寿康宫,我请你、颜大统领和两个小郡主喝酒。”

“成!”许彻拱手行礼,转身匆匆向外,“酉正大抵能忙完手头的事儿。”

他刚走,林策来了。

阿妩、阿蛮笑着去了书房,给裴行昭和林策备好棋具水果美酒。

快到端午节了,正是吃草莓的时节。于是,林策目前最爱吃的就是草莓,要是没人拦着,慢悠悠地吃个一斤半斤的时候都有。

阿蛮笑盈盈地端来一个大大的碧玉荷叶盘,里面盛满了红艳艳的草莓。

林策落座后就开始吃,边吃边夸,“真甜,是不是用加过盐的水洗过的?”

“是啊。”阿蛮笑道,“说是这样更好吃。”

“的确更好吃。”林策分给阿妩、阿蛮一些,又拈起一颗,递给裴行昭,“太后娘娘,好歹尝一下,不吃亏。”

裴行昭接到手里,送入口中,“瞧你这德行,好像我是什么水果都没吃过的人似的。”

“您本来就像是那样的人。”林策笑得微眯了大眼睛,“上回写信问我爹,爱喝酒的人是不是不爱吃甜的也不爱吃水果,我爹说你不就酒照喝吃货照做么?分人。还让咱们小心,总喝酒的话,到老了说不定就手抖、容易中风……唉,那叫一个乌鸦嘴啊,我回信说真多余搭理您,好像您比谁少喝了酒似的。”

裴行昭笑出声来。

“对了,小老头儿收到您给我画的那幅画像,您猜怎么着?挂他自己的小书房了,忙完公务就看几眼。这还是一个幕僚特地写信告诉我的,他提都没提过。”

“提不提的,也就能看看闺女的画像,不在跟前儿肯定记挂得很。”裴行昭有些犯难,“两广不能没你爹坐镇,眼下内务府又不能没你,只能委屈你们一些,逢年过节的在京城团聚一阵。”

林策眼睛亮晶晶的,“这几句话我得记住,回头写信告诉我爹,他看了,估摸着十年不见我也心甘情愿。”

裴行昭又笑了,“兔崽子,净说没良心的话。”

林策吃完一颗草莓才笑道:“我也就那么一说,您也好,我爹也好,肯定会提携能取代他的可用之才,用不了几年,我爹就能进京来赋闲在家,我养着他。”

“提携新人的事儿,我得写信跟他商量着来。”

“说起来,我记得边知语提到过一个人——方渊,那是何方神圣?”

“何方神圣?”裴行昭失笑,“一个从良的山大王而已,接受朝廷招安之后,在军中表现尚可,现在镇守边关。”

“听边知语那话音儿,应该有值得重用的才干吧?”虽然边知语的话也不知是绕过几个人的圈子,但林策相信那人必定不俗。

“边知语要是不提,我就顺其自然,该用时则用,她提到了,我就不顺其自然了,文臣武将那么多,总有相较起来青出于蓝的。”

林策凝了裴行昭一眼,莞尔而笑,“这性子,实在是倔强又拧巴,是干大事儿的人。”

这下子,连阿妩、阿蛮都撑不住了,笑出声来。

裴行昭笑问:“这都什么不伦不类的?是夸还是贬我?”

“当然是夸了。”林策一脸委屈巴巴的,“刚夸完就掉底儿了,连好赖话都分不出。”

裴行昭大笑。

林策皱了皱鼻子,挑了颗最大的草莓咬了一大口。表情是不大开心的,心里却如同有暖阳普照,小太后说,她和阿蛮一样,是开心果,可小太后不知道的是,她由衷的展颜而笑的时候,也能让瞧着的人生出由心而生的喜悦,经久不散,感染力不知道多强。

可以的话,她余生就想这么过了:掌管内务府,每日下衙后到寿康宫,和小太后一起吃吃饭喝喝酒聊聊天儿,倦了就到西配殿歇下。

情情爱爱的,与她们无缘。小太后在那方面是冷情之至的德行,没长那根儿筋,也真是没有能配得起她的男子;她则是一度过于博爱的人,实则就是负心汉一样的德行,说到底就是没有真的瞧得上的男人。

而君臣之义、友情,亦是这尘世弥足珍贵的一种情分,那种温暖的光火,能照亮人心,亦能令人热血沸腾,痛她之痛、悲她之悲、喜她之喜,足够一生惜取。

裴行昭与林策的心思大同小异,想着余生就这样过就很好,有杨攸、林策常伴左右,又有沈居墨、许彻、张阁老、马伯远、乔景和、英国公……不论先后,不问缘故,如今都是鼎力支持她,情形已经再好不过。

她从不是贪心的人。从不敢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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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陆雁临、陆子春在菜市口赴死,皆是腰斩之刑。

杨攸和许彻在不远处的茶楼上观刑,都顶着一张宿醉的苍白的脸。

“真找了做法的人了?”杨攸问道。

许彻嗯了一声。

“我也找了,估摸着你找的更堪用,我就省省力气。”

许彻一笑,“你也不想想我是干什么的,这方面比你知道的多,只盼着真有用。”

“也就是图个心里舒坦,谁又知道死后到底会经历什么?”杨攸按了按眉心,“太后和林郡主怎么这么能喝?我脑袋这会儿还发沉呢。”

“谁说不是呢。”许彻晃了晃颈子,“那俩醉猫,相识到如今,没见太后喝醉过,也没听说林郡主醉过。”

“千杯不醉的名声可不是谁瞎吹的。”杨攸笑了,“我就不行,陪不起她们。”

“你是心里有事儿。”许彻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都过去了,都会过去。凡事往好处看,难受不难受的时候,看看太后。”

“我晓得。”杨攸回以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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