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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万安(158)

沈居墨记得,行昭从军之后,老爷子便省着穿她做的道袍深衣了,终年倒腾着两套穿,不穿得很旧就不换新的。

沈居墨倒是想省着,却正是蹿个儿的年纪,不赶紧穿妹妹给自己做的衣服,往后再想穿就不能上身了。

行昭不在山里了,爷儿俩都有好一阵不习惯,相互看着不顺眼,发小脾气。

对他们来说,行昭是生涯中不可失的小精灵,不在眼前,便是抓心挠肝地惦念。

老爷子和沈居墨懒得跟对方较劲之后,也就散伙儿了,老爷子说那丫头害得我修为起码倒退了二十年,看不开了,得换个地儿修行去,你爱干嘛干嘛去,别老在我跟前儿提醒我还有个小徒弟。

好像徒弟都不在跟前儿,他就能忘了他们似的。沈居墨半开玩笑地说,那我做土匪去。

老爷子踹了他一脚。

离开山中这么久了,沈居墨越来越没有归属感,意念中的家,是有老爷子、行昭在的那个古朴宅院,而非沈家。

他知道,行昭也是如此,而且,如今对她来说,老爷子和他身在何处,何处便是她的家,一进门便能放下一切,得一场酣眠。

而在这种时刻,她通常都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或许心里气闷得太厉害。

很想问清楚,她为何心烦气闷,想替她免除烦扰。哪怕她已贵不可言,在他心里,仍旧是需要自己呵护陪伴的妹妹。

裴行昭一觉睡到了入夜。拥着毯子翻了个身,看到焕发着柔光的六角宫灯、水墨屏风,深深呼吸,萦绕在鼻端的是书香、墨香、茶香。

这样醒来,再惬意不过。

她噙着微笑,伸了个懒腰。

沈居墨颀长的身影转过屏风,见她醒了,亲自去打了水来。

裴行昭下地,净面净手。

沈居墨把室内的明灯逐一点亮,唤人摆饭。

裴行昭坐到餐桌前,已是神采奕奕,看到桌上的六菜一汤、热汤面、码着臊子的攒盒,笑得心满意足,“真好。”

“活过来了?”沈居墨手里的筷子一转,敲了敲她的额头。

裴行昭嗔他一眼,“谁还没个打蔫儿的时候?”

沈居墨笑得现出亮闪闪的白牙,“快吃。”

“嗯!”

仆人奉上一壶陈年竹叶青,为兄妹两个斟满。

两人吃到七分饱,才开始喝酒。

沈居墨说起付云桥的事儿:“一想起来就上火,可上火也没用,那厮不是常在外走动的。”

“不是说了别着急么?”裴行昭笑道,“本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跟过街鼠似的,你非要找出他的行踪,一年半载能有斩获就不错。”

“但你这小姑奶奶不也着急上火的么?”

“我才没有,生了点儿窝囊气,现在好了。”

沈居墨见她无意多谈,便知她已打定了主意,不消多久自己便能获悉,也就不深究。

裴行昭岔开话题,说起燕王、林策两人之间的事。

引得沈居墨笑了一场,“有这种活宝在你跟前儿打岔,日子便有过头。”

“是啊。”裴行昭道,“瞧着这宅子归置得有模有样的,是不是打算常住了?”

“废话,太后又不是能撂挑子的事儿,我总得离你近一些,回头老爷子来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还有闲心晒书、下厨,过得挺悠闲的,不给我找个嫂子?”裴行昭凝着他昳丽的眉眼,“虽然你是好看的跟个男妖精似的,但配得起你的女孩子也不会少。”

“打住打住,我可跟咱娘说了,要是再给我张罗婚事,我就剃光头。”

裴行昭哈哈地笑起来,“咱娘真可怜,摊上了你这么个儿子。”

“弟弟妹妹都不少,不出五年,就得生一帮小孩儿,非揪着我娶媳妇儿干嘛?我挺多时候别说别人,连自己都烦,过不了有家室的日子。”

“我就是觉着有点儿可惜,你要是有了儿女,再长得跟你酷似……多好的事儿啊,我一准儿得把侄子侄女抢回宫里带着。”

沈居墨哈哈大笑,“下辈子吧。”

“行啊,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们做亲兄妹吧?”

“答应你了,死之前我一定念叨着这事儿,你也别忘了。”

“忘不了。”

两人笑着碰杯。

分喝完一壶酒,裴行昭又吃了一碗面,心满意足了,“得了,我也该滚回宫里去了。”

“我送你。”沈居墨起身,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两个白瓷瓶,“上回老爷子拿给我的,让我四五月份交给你,手里的吃完了吧?”

“是快吃完了。”裴行昭收起来,“有存货了,心里更有底。”

沈居墨又拿给她两个精美的琉璃瓶,“止疼的,实在难受了,就倒一杯底喝了,见效快。”

“记住了。”

两个人走出书房,漫步在春日的夜色之中。

风柔和,略带暖意,花草的芬芳随风流转,营造出静谧祥和的氛围。

兄妹两个没再说话,一个望着空中的弯月,一个打量着一路的景致。

到了马车前,裴行昭对沈居墨一摆手,“回吧,得空再来。”

“好好儿的。”

裴行昭点头一笑,“你也是。”语毕身姿轻盈地上了马车。

原路返回宫里,换下了早已皱皱巴巴的深衣,裴行昭去见陆雁临。

陆雁临身上盖着一条白色床单,渗出斑斑血迹。

她被饿了几日,又被结结实实地用了半日刑罚,此刻乍一看,真的是半死不活。

看到裴行昭,她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

裴行昭问正喝闷酒的杨攸:“累不累?”

杨攸苦笑,答非所问:“起先嘴巴不干净,找人带她出去转了一圈儿,看了看付云桥。”

陆雁临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干呕起来。

“交给我吧。”裴行昭和声道,“你回家歇息,别让你娘总惦记着,得空了就看看你弟弟的功课。”

“好,那我回家。”杨攸拿着小酒壶走了。

“瑟瑟跟你说我安然无恙,你不相信吧?”裴行昭语气很柔和,“她越是对你动刑,你越会认定我出了岔子。”

陆雁临仔细端详着她。

“我真没事,没防备的,就是用不着做无用功。”裴行昭到了她面前,抬手掀开她身上的床单,看了看她触目惊心的伤势,“这要是给你加点儿蜂蜜、香油什么的,野狗会很喜欢吧?”

陆雁临控制不住地战栗了一下。

“这几日,我很生气,也很窝囊。到了今日,我到底算不算栽到你手里了?”裴行昭放下床单,拨开遮挡着她半边脸的发丝,“我也出去转了一圈儿,想通了,看开了。付云桥的处境,你想不想看到令尊也深陷其中?”

“不!”陆雁临终于出声说话了,“你不能那样对他。”

“不管你怎么想,我对你仁至义尽。到此刻,你已是不相干的人。”裴行昭神色认真,“我没开玩笑,对你们,已没有应不应该可不可以的事儿。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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