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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万安(141)

陆子春嘴角翕动一下,终究还是没说话。

“不说话,便多思忖些事情,譬如你能否为了女儿,生不如死也要支撑下去,你女儿又能否做到。”裴行昭叹了口气,“露馅儿了,不论是不是你们故意的,死鸭子嘴硬都太没意思了。”

之后,她也沉默下去,只闲闲地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珠串。

过了一个时辰有余,许彻走进门来,问裴行昭:“方便说话么?”

裴行昭嗯了一声。

许彻道:“这宅子周围的人家不多,且皆是官员。府里那条密道的出口在一个小树林里,离康王府的距离,以寻常小厮的脚程算,走半个时辰。

“密道下面正在排查,目前找到了两间密室,一间放着些信件,多数是陆家寻常与亲友来往的信函,有一部分却很奇怪,信件上写的字微臣都识得,连起来却是不知所云,乔阁老亦如此。

“另一间放着兵器,微臣和乔阁老询问过府里当差年月较久的下人,确认是陆伯爷这些年惯用的,有长剑、弯刀、弓箭和一些暗器。箭支材质是否与射杀康郡王的相同相似,还需时间比对。”

他交给裴行昭一叠信件,“这是随意选的一部分信件,您瞧瞧。”

裴行昭取出一封信,见信件内容都是数字,看了看规律,应该是三个数字为一组,“这是真正的密信,第一个数字是页数,第二个是行数,第三个是那个字所在的位置。我也不懂,除非知晓他们用的是哪一本书。”

许彻想了想,“密室里面只有信件,没有书籍。”

裴行昭又仔细查看信纸、墨迹,“你把所有信件都看一遍,要是有近期来往的,就在府里找出所有书籍比对,前几个字能连成人话大抵就是了;没有近期来往的就算了,估摸着没有带来,只是吃撑了留下凭据。”

许彻一笑,转身出门安排,又调来了百余名人手协助查证别的枝节。小太后在这儿等着,他们自然要用最快的速度行事。

韩琳和杨攸凑到裴行昭跟前,分别拿起一封信件看了看,都有点儿无奈。

“这不是您有一阵弄出来的密信样式么?”杨攸说。

“是啊。”韩琳用眼神狠狠地鄙视了陆子春一下,“真是占便宜没够的东西,惯会做那些鸡鸣狗盗的事儿。”

陆子春垂着眼睑,似是什么都没听到。

父女两个这德行倒是一模一样,杨攸看得很是火大,思忖一阵,漠然道:“想来伯爷进京后并没闲着,说不定住进来之前,夜间就常常潜入这里,摸清楚了这里所有的密道、密室——这种东西建造的时候有堪舆图,却都不会示人,人搬走的时候会一并带走或销毁。我就说么,外院最好的院落,可不是伯爷下榻的那一处,大抵就是为了那个密道才选择的。”

韩琳在一旁语气凉凉的补刀:“倒也不能怪他们,任谁能想到,进京没多久就栽了呢?”

陆子春放在膝上的手,微微动了动。虽然表情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脸色却已经有些发青。

杨攸见他还是无意主动招认些什么,转头问裴行昭:“您就一直在这儿等?要不要腾个地方小憩?”这太后做的又不清闲,每日都要批阅折子见一些官员,非常耗神。

“不用。”裴行昭说道,“就在这儿等着。”

韩琳取出一个小酒壶,递给裴行昭,“等归等,可不带生气的。”

裴行昭一笑,接过小酒壶,慢悠悠地喝起酒来。

杨攸坐回原处。

韩琳也回身落座,用脚勾过一个方凳,把双脚搁上去,懒懒地倚着座椅靠背,瞅着陆子春运气。

杨家离京城更近些,但是杨家两位长辈在别处置下的产业更多,在祖籍的时候倒很少,这两年杨夫人总是带着些族人跟杨攸到任上,裴行昭轻易真见不着。

裴行昭与陆家两位长辈的几面之缘,都是她进京办差、述职离开时绕路前去沧州,起初是帮陆麒传话,后来便是自己有心去探望。

陆家父女以前做过什么,韩琳猜不出,也不愿深想,只凭眼前的事,足以认定他们是站到了裴行昭的对立面。

韩琳也猜不出,他们对此怀着怎样的情绪,是觉得因为陆麒的缘故,怎么对待裴行昭都是值得原谅的,还是有着难以承受的挣扎、愧疚?

会有亏欠的情绪么?他们还有良知么?

裴行昭还要对他们怎样?

自家人要算计陆雁临的时候,据实相告,让陆雁临看着办,而今那样惩戒裴行浩,这何尝不是原由之一。

为陆、杨的案子,腾出手来便全力以赴,跟先帝耗了那么久,何尝不是拼上了自己的身家前程,只要先帝当真不耐烦了,就会出损招,让她在官场进退维艰。

也是为了那个案子,裴行昭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重臣官员全得罪到了;该付出代价的人,必然是一个不落,到如今都还没了事。

说句不好听的,作为局中人的陆家、杨家所做的加起来,也没有裴行昭所做的十中之一。

这样掏心掏肺的对他们了,如今陆家竟做起了白眼儿狼。

人性、人心让人齿冷的情形,总是超出预料与想象。

静默之中,过了子时。

许彻来回话时,仍是精神抖擞,难掩喜悦,“在距离密道出口二里地外的一口枯井中,发现了一张弓和两支箭,箭支的材质与射杀康郡王的一般无二,命陆家的下人辨认过那张弓,是陆伯爷以前用过的。”

“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裴行昭有些奇怪。

许彻解释道:“又调了不少人过来,有一些很擅长做这种事。”

裴行昭释然,“这就说得通了,不然我都要怀疑你要栽赃嫁祸了,刑部的人有没有跟着?”

许彻笑道:“有,乔阁老也添了些人,让他的人跟锦衣卫学点儿追踪的经验。”顿了顿,说回正事,“那些密信,我和乔阁老一起验看的,有两封信是近期送到陆家人手里的,已经有几十个人在找书核对。”

“近期?”

“从墨迹来看,乔阁老说一封是约莫一个月之前写的,一封是约莫数日前写的。”

裴行昭颔首,又一次想到了廖云奇。这回也是奇了,她没来由的跟那个人较上劲了。

随后,许彻有些犯难了,“找到的凶器和这种种蹊跷,完全可以把陆伯爷关进诏狱,但是,那样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裴行昭喝了一口酒,看着他,“刺杀先帝子嗣的嫌犯,为何不能关?陆子春归陆子春,陆雁临归陆雁临,你要记住,陆雁临离京办差去了,明日起便划入你的锦衣卫,任职指挥佥事。陆郡主后院儿起火了,虽说若是从嫌犯变成案犯后当诛九族,但也不见得不能从宽处理,不过,要等皇上出巡回来再做定夺,被杀的人毕竟是他的手足。”

许彻跟她商量:“但这消息还是延缓几日再公之于众吧?这也是乔阁老的意思。”

“也行。”裴行昭看了陆子春一眼,“有这几日的时间,让陆伯爷在家好生想想,怎么死才能避免她的女儿、九族不被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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