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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万安(103)

这要是不把英国公唤来说说原委,给个说法,这些人保不齐就干得出在午门前干嚎的事儿。裴行昭忍着气,作势一边斟酌一边批阅折子,实则写了张字条,不着痕迹地递给身侧的李江海,同时吩咐道:“去传英国公进宫来回话。”

李江海若无其事地拿好了字条,领命出宫之后,才将字条展开来看,发现是言简意赅地写着方诚濡的说辞,那便不是交代他什么,而是要他给英国公看,要英国公提前有个准备。

那么,这样说来,小太后根本就没在意过英国公与马老将军作对的那一茬?

一定是的。事实让李江海有了定论,也便知道该如何跟英国公说话了。

之后,英国公看到小太后亲笔写就的甚至稍显潦草的字条,沉默了好一阵子。

他沉默期间,李江海把一应相关见闻娓娓道来。

“多谢太后,多谢公公。”英国公望着李江海,弯了弯唇,“事情因我而起,我会尽力平息事态。”

李江海没做多想,想着他这样的表态,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家小太后为难了,这是最重要的,因而再无别的忧心,请他随自己从速进宫回话。

英国公到了清凉殿,裴行昭让他和方诚濡理论。

方诚濡指了指自己浮肿的面颊,冷笑道:“国公爷,您势大,是托孤重臣,可这殴打言官的罪责,是不能推却的吧?”

“做过的事,我便不会否认。”英国公答完,转向裴行昭,拱手一礼,“此事不论是何原由,臣动手都是不可否认的过错,因此自请太后降罪,另外,容臣私下里向方大人登门致歉赔罪。”

“英国公不想说说原由么?”裴行昭的视线在英国公和方诚濡的面上逡巡着,就见前者眼中闪过黯然,后者闪过快意。

她不懂,她很想弄清楚,然而——

英国公道:“臣以为,不论是何原由,归咎起来,不过口角二字,委实不值得细说,也不想平白耽搁太后娘娘的工夫。”

方诚濡倒也绕着弯儿地附和:“英国公有自知之明就好,不然,真要少不得又要再起一番口角了,真是那样的话,方某不见得能再受得住你的铁拳。”

“如此说来,方御史愿意大事化小?”裴行昭纵观他的言行,不认为他会同意。

可方诚濡偏就同意了,“英国公都有心上门致歉了,臣又如何敢拿大呢?臣只希望,英国公不是说说而已。”停了停,身形便摇了摇,抬手扶额,“这是怎么回事?事情刚有了眉目,倒撑不住了……”不消片刻,竟晕倒在地。

裴行昭险些黑脸,瞅着躺在属于自己的地盘儿上的那东西,很想命人把他扔出去。

其余官员却高呼道:“太医,传太医!”见没宫人动,才向着裴行昭行礼请求,“请太后娘娘为方大人传太医。”

“传。”裴行昭吩咐完内侍,又道,“但愿方大人真有个好歹,太医怎么都诊不出个什么的话,哀家不免要犯疑心病了。说晕就晕,也不知是太巧了,还是怎么回事。”

她口口声声其实都在怀疑方诚濡装蒜,但又真没明确指出,那么别人也就只有听着的份儿了,再意难平也是无用。

英国公则眼睑微抬,望了小太后一眼,心情特别复杂。

裴行昭对他道:“哀家本想让英国公在这儿赔个礼就是了,可方御史发作得也不知是太巧了,还是怎么回事,那你也只好私下里登门赔礼致歉了。可以做到么?”

“臣可以,一定做到。”

裴行昭又凝了他一眼,见他仍旧没有谈及起因的意思,想着自己就算是想偏帮也不成了,便也罢了,随他们去。只希望英国公拿出点儿切实的诚意,不然,这事儿真的不能善了——打文官的武官皇亲国戚甚至帝王,都会被史官记下一笔的,就算有情可原,那也得不着什么好话,最重要的是,若当事人不能完好的解决,之后多年都会被言官穷追猛打。

裴行昭打心底敬重的言官、直臣不少,但这并不妨碍她认为他们的一些同行形同疯狗。她不想英国公被疯狗缠上。

可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并不是她所希望的那样:

方诚濡在清凉殿“晕倒”又被送回府中之后,便一直晕着。

英国公三次登门,前两次都吃了闭门羹,因为方诚濡未醒,他的夫人闭门谢客,不允许任何人进门。

第三次,英国公世子疑心自己的父亲心高气傲的年头太多,如今也不肯低头,便随父亲一起去了。

这次倒是被请进了方家门里,却是被晾在了方诚濡的病房院落外,足足被晾了一个时辰。

英国公就一直默默地站着,等着,似是等到地老天荒也无妨的样子。

英国公世子却是跪倒在院门前,高声替父亲赔罪认错。同样的说辞,重复了不下十次,才被方诚濡的管家出来阻止:

“我家老爷刚醒,听了这些话,一时间也不知是神思不清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还是另有什么别的心思,反正就是请您二位先回府,容他仔细斟酌了再说。”

杀人不过头点地,英国公父子其实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对方再不通融,他们又还能怎样?

难不成真的为了抽了人一巴掌,英国公就也跪地请求原谅么?根本不用,他请对方抽回去就是了。作为世子的儿子已经跪了那么久,已经是做到了极致,还能如何?

裴行昭听暗卫锦衣卫禀明所见所闻之后,也在想:方诚濡还能怎样?还能要英国公如何?事实证明,行伍的经历限制了她的想象,对于文官的认知,她还是少了些——

翌日,方诚濡又“昏迷不醒”了,他的同僚门生旧部结伴到了清凉殿,人数达五十余人之众,这要是胆儿小的,认为文官逼宫也未尝不可。

裴行昭其实没必要全部召见,但是心里着实恼火了,索性就让他们底气十足地来见自己,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唱哪一出戏。

这些人其实还是上回那些言论,只是加以无限度地发挥,便有了对英国公的种种欲加之罪,譬如他曾是原本罪不可恕的晋阳公主的党羽,譬如他曾在金殿上明目张胆毫无章法毫无理由且胆大妄为地否决马伯远利国利民的主张,且不见得没有违逆皇帝太后心意的意思……综上种种,意思就是,英国公打了言官一耳光是很严重的事儿,但比这更严重的事儿还多的是,他们希望太后新账旧账一起清算,把这人逐出官场是应当应分的,要是能处死甚至祸及九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裴行昭望着下面口沫横飞的一干人等,眼中的鄙夷越来越盛。

即便英国公行差踏错了,他们比起他,又算是什么东西?

他们又是哪儿来的底气、胆色,敢在她面前拉帮结伙唱大戏的?

只因文武不相容?

第06章

“李江海, ”裴行昭吩咐道,“传旨百官, 从速上朝议事, 将方御史请来,他若昏迷着,便抬到殿上。传旨之后, 给诸位大人上茶,他们说了这大半晌, 必然已经口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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