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难。”沈笑山道, “我能让你们打消疑虑。”
“这不是关键。”陆语轻轻摇了摇头, “关键在于, 这事情总归是太快、太突然了。不论是沈先生,还是我, 数日光景便要定下终身, 任谁也会觉着过于草率。”
沈笑山扬了扬眉, “要照你这么说,这世间岂不是压根儿就没有一见倾心的事情?”
“自然有。可你我不是。”
沈笑山用指关节刮了刮眉峰,忍不住跟她抬杠:“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那你的一见倾心可够高明的。还没怎么着呢,我就签了卖身契。先生真是尽管算尽——怎么都能如愿,是吧?”
“……”沈笑山打个手势,“那事儿我们可早就说好了。”
陆语继续反问:“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贪图你的钱财?”
“我不需要知道。”沈笑山语气平平,“一来你不是,我确信无疑;二来你若是贪图钱财,等亲事落定后,我将全部产业拱手相赠便是——你既然是我的意中人,你想要什么,我都该让你如愿。”
“……”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她真没思虑周全,最起码,他这般应对,她就没算到。
他算是将了她一军。她总不能说那好,你把白银帝国送给我吧;更不能说不行,话题毕竟是她引出来的。
这只狐狸……
她决定奉行少说少出错的处事之道,直接诉诸意愿:“这些有的没的,就不多说了。
“这件事,我姨父姨母全看我愿不愿意,所以,关乎我自己的事,再大再小,我都能做主。
“你先前说过的一些话,来的路上,我反复斟酌过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是觉得太仓促了。
“你能答应我三件事,到时候,我二话不说,一定追随在你左右,不论多久。”
沈笑山正色道:“你说。”
“第一,不论你是否尽快请人说项,今日之后,你我再不能相见;下次相见,是三年后的今日。你在或不在长安,都不能打扰打我,不能干涉我的事情。
“第二,我只是不想你打扰到我,但很希望你能照顾我的姨父姨母。这一点,我知道很不讲理,可我最在意的,就是这两位长辈。
“万一你应下前两条,才有这第三条:我们以后怎么过,在哪儿过,都要随着我姨父姨母的心愿。也就是说,只有我觉得放心了,才会去别处,要是余生都不能放心,那我就会一辈子守着他们。
“这就是说,万一你娶我,有些事说起来也等于是你入赘,在何处度日,要随着我与亲人的步调。”
“你说话怎么让我听着那么别扭呢?”沈笑山第一反应是不悦,“什么万一万一的?当我是十几岁的小孩儿么?终身大事,怎么可能儿戏。”
陆语歉然一笑,“我失言了,望先生海涵。”
沈笑山凝着她,“认真的?我是指,三年不见你那一条。”
“认真的。”陆语望着他,目光悠远,“三年换余生,先生觉得值不值?”
他当然不是觉得不值,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原本想让她通融一下,可是,对上她的大眼睛,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所以,他便愿意抛开所有合理与不合理的情形,去思量她所列出的条件。
其实真不用思量,她说的,他必须照做。眼下需要思量的,是那三个条件要如何能做到最好,不让她挑刺儿。
虽然,心里存着一万个不情愿……
他就算是没对她一见钟情,也是几日之间生情的,怎么可能受得了三年不见的煎熬?
这说来说去不还是怪她么?她第一次见他,可是跟他谈生意,还是恨不得挖他祖坟的那种谈生意的法子——搁谁受得了?搁谁还顾得上看她有没有动人之处?
开出这样的条件,都不是要命,简直是缺德。
可是……有什么法子?
谁叫他看中的就是这么个人呢?
稍有一点儿含糊,恐怕这婚事就别想提了。
三年换余生。
她说的。
的确,值得。太值了。
“我答应。”沈笑山说,“我都答应。”
“……”陆语凝着他,“认真的?”
沈笑山险些光火,“谁会拿一辈子的大事儿谈笑?”
陆语微笑。
“要立个文书么?”沈笑山问道。
“悉听尊便。”陆语说。
“你对我的话,总是存着怀疑,那就立下文书。”沈笑山亲手备下笔墨纸砚,磨墨的时候,不时看她一眼。
陆语神色淡然地回视,目光沉静如水。
沈笑山心头五味杂陈,最多的是不舍。想到要长达三年见不到她,就难受得厉害。要怎么能时时知晓她的近况、远远地不被察觉地看到她,都需要格外谨慎妥善地安排下去。
头疼死了。
一大早,这小姑奶奶就给他出了一堆难题。昨日真应该给自己算一卦——今日是灾日,应该避出去,打死都不见她,直到她歇了这份儿心思。
但是,悔之晚矣。
沈笑山写好两份文书,与陆语先后签字盖上私印。
陆语想起印章的事,道:“给先生做的印章,过几日,我派人送过来。——不着急走吧?”
沈笑山嘴角轻轻一抽,“我哪儿也不去。”
陆语笑了笑,欠一欠身,“如此,我就不叨扰了。”
“等等。”沈笑山唤住她,取出初见时签下的生死文书和卖身契,转到她面前,送到她手中,“这些不宜过别人的手。”
陆语接到手里,查看之后,轻声道谢,有心当场撕毁,又觉得太失礼。
沈笑山从案上拿过一个火折子,递给她。
陆语将纸张点燃,与他一起看着燃烧成灰。
沈笑山问道:“我能写信给你么?”随即就自问自答,“能写信给你,你方才并没有提及此事,文书上自然也没有。”
陆语失笑,“先生说的是。”
“那就好。”那他就不用在此刻倾诉衷肠了——正儿八经地对她说些什么,他还真没学会。
陆语再次道辞。
沈笑山送她出门,边走边叮嘱道:“今日我就给你写出一些药膳方子,再给你找一位药膳师傅。这事儿必须依我。你和姨父姨母的身子骨,都需要好生调理一段时间,尤其你,你已经落下病根儿,总不当回事的话,迟早出大事。”
陆语笑着说好。
“原府那边,我派人盯着呢,杭七也是,日后你只管随心处置原府一些人。何时来这儿看解家两个人,派人打个招呼就成,需要的话,我避出去。”
“知道了。”陆语心里暖暖的,也酸酸的。
在临别之际,他最记挂的是她和姨父姨母的身体,其次是原府那边的事。看起来都是与风月离愁不舍不搭边儿的事,其实证明的正是他对她的心疼、关心。
行至室外,走到楼梯口前,她停下脚步,“先生就送到这儿吧。”
沈笑山不说话。
“送到这儿就够了。”陆语对他一笑,“我知道,今日又不讲理了,又成了你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