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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欢(34)

居中位置的琴台上,有一张古色古香的琴。

神农式,鹿角灰胎,髹黑漆,斑驳着修补创痕的红漆。

桐木琴面,梓木琴底。

他走到近前,凝眸细看。

琴面上有流水断。一般来说,长期弹奏的琴,过百年才出断纹,除非作假。辨别真假,也容易。

他抬手抚琴。

侧耳聆听,琴弦没发出任何杂音。

流水断深而清晰,抚琴时的触感却是整齐平滑,感觉不到纹路。

他手指离开琴弦,细细查看琴的每一部分。

位于琴背的龙池上方,用小篆刻着琴的名字“夏莺千啭”,龙池下方有四方印章,右侧有铭文。

种种细节相加,足够让他确信,眼前的,便是至交唐意航一直苦寻的那张古琴。

“夏莺千啭。”他念出这个名字的同时,那首诗浮现在心头:

菱透浮萍绿锦池,夏莺千啭弄蔷薇。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注】

陆语款步走上前来,问:“先生以为,这张琴价值几何?”

沈笑山反问:“你以为呢?”

陆语拒绝回答:“琴在我手里,我在问你。”她打手势示意他下楼——他们就不能说话,一说话就要牵扯到利益得失,这些事,不该在这地方谈及。

沈笑山与她一起往楼下走去,期间温缓地道;“最在乎琴的时候,这琴自然是无价之宝,何况又是我至交想得到的。但是,遇见了更在乎的,这琴的价值,就不好说了。”

“嗯?”陆语不懂。

沈笑山停下脚步,深沉而温柔地凝视着她,“我想,我遇见了最在意的人。其他一切比起她,都算不得什么。”

陆语微微侧头,端详他片刻,继而轻快一笑,“琴不值钱了没事。宅子下面的暗道密室,先生不是很有兴趣么?我为先生引路,这就带你去瞧瞧,今日必不会再出意外。”

“……”沈笑山蹙眉看着一脸无辜的她。她是真没听懂他的意思,还是故意装糊涂?要是前者,是有多笨?要是后者,是有多坏?念及上次在地下的事,他眉宇舒展开来,“上次的意外是什么?你咬我?”

陆语闻言,面颊烧得厉害。她所说的意外是自己体力不支由他送回地上,他所说的却是那件完全可以忽略的小事。“那……不是你气得我么?”她底气不足地辩解。

“……”他气她?他怎么气她了?沈笑山认真反思着。

陆语的注意力却已转移,凝着他的领口,讷讷地问:“你,那儿,还疼么?”

沈笑山嘴角一抽。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第21章 俗

这时候,无暇快步走过来,行礼后禀道:“原大老爷早间来过一趟,要见您,老爷听说之后有些不悦,让管家把他打发走了。这会儿,他遣人送来了帖子,邀请小姐和沈先生今日傍晚去原府用饭。老爷让您二位做主。”

陆语问沈笑山:“先生得空么?”

“不得空。”出于长年累月懒得应酬的习惯,沈笑山想也没想就摇头。

陆语对无暇道:“我得空。”

沈笑山看她一眼,“那我也得空。”

无暇垂下头,忍下心头笑意,“那么,奴婢就说您二位会一同前去?”

陆语嗯了一声,又道:“我要陪先生在这里赏鉴古琴、木料,你们在外面守着,不管什么事,都等我出去再说。”

无暇称是而去。

陆语引着沈笑山走到一楼,启动密道机关,引着他走进去。

沈笑山看得出,她已派人收拾过。路两侧燃着灯火,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空气没了长久不流通的霉味,含着淡淡清香。

“下面有一些密室,大多空着,只有几间存放了一些东西。”陆语走在前面,“我请先生来,是想让你看看我藏在这里的东西。”

沈笑山问:“然后,让我估量价值几何?”

陆语诚实地嗯了一声。

他没应声,望着她的背影。

她穿着一件青莲色道袍,宽衣广袖,一头青丝用竹簪束在头顶,步调闲适从容。这样看,便少了女子的柔美,多了几分飘逸洒脱。

“恩娆。”良久之后,他唤她。

“嗯?”陆语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目露困惑。何时起,他们这样熟络了?

沈笑山说:“你也可以唤我的字。”

“不敢。”陆语转身,走到密道的岔道口,向右转弯。

“你先前打算怎样过一生?”

“先前想着,守着姨父姨母和家产过完这一生。”陆语笑了笑,“我能如愿么?”

“不能。”他老实不客气地说。

“那我该怎么办呢?”她漫不经心地问,很明显,并不指望他给予多好的答案。

“像寻常女子那样过,不也很好么?”

“有什么好的?”陆语不以为然地道,“经营一个家的苦与乐,哪里比得上独自一人的逍遥自在?”

“以前我也这么想。现在不是了。”

陆语不接话,略略加快脚步,走至一间密室前,启动机关,石门开启后,走进去,拿出火折子,点亮密室中的明灯。

沈笑山已经能够确定,她并不是不明白——起码不是完全不明白他一些话语的意思,只是不想回应。

这间密室里,只散放着几个大小相同的箱笼,显得空荡荡的。

“下边的地形图,应该是放在这儿了。”陆语一面打开一口箱子,一面咕哝着,“找不到图的话,我连放着私藏的宝物的密室都找不到。”

沈笑山笑出来,“你姨父姨母知道这些机关么?”

“知道,但是一看图就已头疼了,懒得用,觉得我多余。”陆语笑着叹气,“一来二去的,我也没了兴致,索性搁置了。”

他释然。随着她打开箱笼,瞥见里面都是一些卷轴、账册。

到了第四口箱子,陆语总算找到了地形图,现出愉悦的笑容。她将箱笼合上,用帕子拭去箱盖上的尘土,把地形图铺展开来,又移灯过来。

沈笑山走到她身侧,俯身凝眸,扫了几眼便已讶然,“说把这宅子下面挖空了都不为过吧?”

“差不多。”陆语解释道,“是秦老爷子引荐给我的一位高手。营造时的诸多能工巧匠,也是他帮忙找的。我是想,以后万一遇到什么事,密室能派上用场。没想到,秦老爷子称为高手的人,是真有绝活,地下这阵仗……我真是没想到。”

“怎么样的阵仗?”

陆语对他一笑,“在这宅子,东西两院,每一个院落正屋住着的人,只要我愿意,想听谁墙角就听谁。”

“这就有点儿吓人了。”他说。

陆语语带笑意:“你可要留神了,不要在房里说我坏话。”

他轻轻地笑,侧头凝视着她。

陆语权当没留意到,专心看图。

“我想请教你一件事。”沈笑山说。

“不敢当。先生请说。”

“对一个人倾心,需要多久?”

“……”陆语纤长的睫毛颤动一下,手指在图上沿着几个线条迅速描摹一遍,站直身形,退到一边,再一次地,避开这种话题,“路线我都记下了,先生是在这里看图,还是把图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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