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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欢(150)

蒋夫人唤上蒋翧送太医出门,又轻声交代蒋翰:“去陪你娘说说话吧。”

蒋翰恭声称是,去了内室。

廖碧君平躺着,神色木然地望着上方的承尘。

“娘,”蒋翰走到床前,关切地道,“您怎么了?哪儿不舒坦?”

廖碧君的视线缓缓转移到他脸上,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眼神不再呆滞,“这大半日,你去哪儿了?”

蒋翰坐到床畔,如实回道:“我去找蒋先生赔礼认错了。”

“怎样?”廖碧君有气无力地问道。

蒋翰原原本本地讲给她听,末了道:“其实,她很大度,是我开始就错了,中间更是错得离谱。”说到这儿,他想到母亲上次说的一些话惹得蒋徽动怒,不由懊悔:真是的,怎么没替母亲向她赔个不是呢?

廖碧君思忖多时,轻声道:“不止大度,而且,不是依仗夫君的女子。”

她在太夫人房里昏倒,醒转之后,听到太夫人与二太夫人在外间说话,后者问前者:“写碧君、翰儿的那一折戏和评书,过段时间就没人再传唱了吧?”

太夫人说:“我先前派人多打听了蒋徽一些事,因着话本子的缘故,她与梨园行、一些说书先生熟稔。见过翰儿之后,我料想着,她一定会命人去打招呼,把那一折戏和那段评书撤下。自然,少不得用别的有趣的小段子弥补那些人。”

“这就好。”二太夫人道,“那孩子,我这些年只见过几次。回想起来,真是个命苦的。只身漂泊那么久,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是啊。”太夫人道,“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自己在外面开了个香露铺子,平时在书院帮衬着飞卿,教书育人,近来又写了一个话本子,用不了多久,梨云班就能搬上戏台。”

她当时只是听在耳里,过了好些时候,才在心里把二人的言语消化掉。

打理家事、开铺子、写话本子、教书……如男子一般,兼顾着那么多事,怎么做到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意识到自己先前估算错了一件事:听说事情闹大之后,她心慌害怕,是笃定董飞卿为妻子撑腰。

原来不是。最起码,董飞卿只是帮衬了一部分,蒋徽自己就有整治她和翰儿的法子。

原来,蒋徽就像她的胞妹一样,平日里身兼数职却能面面俱到。在那样精明干练的女子面前,她一向幼稚得宛若三岁孩童。

错了。这件事错了,嫁人迄今也错了。

一无是处,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受打击。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之中。

“娘,娘?”蒋翰见她愣怔半晌,有些担心,一面唤着,一面握住她的手。

廖碧君回过神来,费力地转动着脑筋,说:“我没事,只是这几日寝食难安,身子骨有点儿受不住。放心,一半日就好了。等我能下地了,你就去济南府找你爹爹。听他的话,知道么?”话到末尾,已经哽咽。

蒋翰想到去济南府势在必行,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禁心酸不已,有晶莹的泪水沁出眼角。

晚间,与平时一样,董飞卿和蒋徽在书房各忙各的。

方默送信回来,说沈家长辈已经应下亲事,允许沈安带几名得力的人手随他回京,十一月初便能相见,到时便能着手开张诸事。

因此,董飞卿得空就琢磨一下日后走镖的路线,为此,寻来不少可参考的地域志、路线图。

开张之后第一次押镖,绝对不能出岔子,出了岔子就是被人砸了招牌,把面子找补回来可是难上加难。

生意倒是不用愁,商贾都知道他曾投身沙场的经历,方默在这一行里也没失过手,近日已经有几个银号的老板找他打听何时开张,说到时候要请他们押银镖或票镖。

除去这些,他列出了两份名单,都是开张前需要打点的官私两路有头有脸的人。这档子事,行话叫亮镖。

没点儿人脉亮不成镖的话,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接到生意。而如果请到的人分量不够,少不得有人趁机踢场子,技不如人的话,比亮不成镖还要尴尬,当即关张是首选。

——这些他倒是不用担心,当初先征战再考功名,让他在官场上的人缘儿其实还凑合,一些旧识都愿意帮衬一把。就算有看他不顺眼的,也不会傻到在开张之际跳出来使绊子。

官场上能打开局面,别的道上的人自然不会不捧场。所以,他需要在意的只有第一趟镖的成败。

至于镖局的名字,他和方默早就取好了:三合镖局。

这刀头舔血的行当,最重的是情、义、礼三字,重兄弟情、重江湖道义、凡事礼让三分是根本。

偶尔深思这些,他会哑然失笑:最能折腾的董飞卿,要把礼让三分奉为长年累月的规矩,说出去一定没人信。

但是,镖局的弟兄相信就够了。就算是只为避免弟兄们陪着自己出波折,他处事也要守着不成文的行规,礼让三分。

蒋徽批示完手边一些学生的诗词文章话本子,开始鼓捣带回家来的小物件儿。东西不少,装满了一个书箱,都是学生匿名送给她和董飞卿的礼物。

这种事,出过两回了。前两回都是较为名贵的物件儿,两个人当然不能收,收了就是收受学生的贿赂,匿名与否都一样。

第一次,两个人分别告知男女学生:好意心领了,但是受之有愧,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在门房,谁怎么送来的,怎么领回去。

第二次,东西的价值降低了几成,他们当然还是不能收,索性请叶先生对这类事情费心。

消停了一阵子,又有用不封口的纸袋子、小箱子装着的小物件儿陆续送到门房,叶先生见都是不值几个钱的,便让小厮送到蒋徽那里。

蒋徽都放在书箱里,今日攒够了一箱子,便带回家来。

她把送他的整理出来,放到他案上,随后回到自己那边,一件一件,神色悠然地鉴赏自己受到的礼物。

有五条帕子,分别绣着小猫滚绣球、牡丹、腊梅等图样;有一副护膝,大抵是考虑到她早晚策马出门而天气越来越冷的缘故;有几个样式一模一样的巴掌大的小册子,应该是有人留意到她案上总放着一个小册子,随时记上几笔;有一方簇新的紫檀木镇纸,竹子图案,从细节处可以看出,做这镇纸的人是新手。

诸如此类,学生们的手法不及她,可是,她特别开心,心里涌动着别样的温暖。

真的是礼轻情意重。

为了送这样不值多少银钱的礼物,不知要耗费不少心力与时间。

董飞卿收到的礼物则很有趣,有书签、茶杯、佛珠、马鞭子、手铳、护身符。

他笑得不轻,“这帮孩崽子。”

蒋徽望过去,也笑了,“五花八门的,你在他们心里,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也正寻思呢。”他眼里笑意更浓。

蒋徽想了想,道:“估摸着是有人听说了开镖局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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