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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圆(15)

朝露想了想,说:“谢谢,等我借你的花瓶一用。不过Tony,我原本是不需要特意来麻烦你的。”

方蕴洲的眉眼微微一沉,手指在黑色的签字笔身上下意识地来回摩挲,他抬起脸,道:“你一叫我Tony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又在刻意对我疏远。”

“不是疏远,只是保持上下级的适当距离。”

方蕴洲苦笑了一下:“朝露,你应该念中文系,‘不是疏远’,而是‘保持距离’,你瞧,你说得多好!不知道是不是我离开中国太久了,在文字上较真,我还真不是你的敌手。”

朝露说:“我的意思是,在公司,我不希望牵扯太多私人感情;私底下,我从来不否认我们是旧识,甚至,今天仍然能是朋友。”

“那么,请不要对小小的一束花那么敏感。”方蕴洲站起来,走到窗台前,把花瓶拿过来递给她,“朋友之间,甚或是上司与下属之间,在对方生日的时候,送上一点心意,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对不对?朝露,我只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朝露这才记起,今天是她的生日。母亲忙忙碌碌,对这类日子也不大上心,偶尔记起就买个小蛋糕、下碗面条权作庆贺;要是忘了也就忘了,朝露也不在意。想想昨晚上在家吃的还是面条,她和母亲居然都没联想起来隔天便是她的生日。

而方蕴洲却还记得。

她的心如和风拂穗般柔软下来,再也说不出任何冷硬的话来。

方蕴洲像是抓准了这个时机:“晚上我请你吃个饭,算是小小庆祝一下。”

朝露说:“你是不是又要说,无论作为朋友还是上司,请我吃顿生日饭,都不算什么事?”

方蕴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的生日,当然要和家人一起庆祝。”朝露说了个谎。

方蕴洲没在这个问题上较真,略作沉吟后道:“也对,那就中午一起去楼下吃个饭好了。”这栋高级写字楼的地下层,就有好几间餐厅,虽不高档,供应的简易中西餐、商务套餐之类的,味道还不错。许是怕她拒绝,他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还觉得有负担,可以把它当做是工作餐。”话说到这个份上,朝露再不点头,未免太不近人情。“好。”她接受了他的提议。

朝露从方蕴洲办公室出来,习惯性地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待坐下才想起来,手上还抱着个花瓶。去洗手间接了水,拆掉花束的包装后,把满天星插/入瓶中。瓶子是造型简朴的纯白瓷瓶,配上满天星倒也素净可爱。

一上午忙忙碌碌的间隙,朝露的视线偶尔离开电脑和档案夹,视线几次无意间落在桌角的那瓶小花上,不自觉地便会微微一笑。

曾有一个十七岁的男孩,某天路过花店时假装随口地问她喜欢什么花,在一个月后她生日的当天,那个素来落落大方的男孩带着羞涩的笑容,眼神躲闪地看着她,慢慢从身后拿出一束满天星,一句话也不说塞到她的手中。

那束花其实不大,可是,在朝露的记忆里,却是沉甸甸的,直到现在,她似乎都能感觉到花束捧在手中的分量。那束花朝露养了好久都不舍得扔。直到完全干枯,她才怪舍不得地将它们处理掉。朝露记得,她最后还留了一支,小心翼翼地制成了干花,如今,大概还压在某一本日记本里。

这辈子,她只收过两次花,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大学里,也有男生给她送花。她猜这多半是因为她的容貌还算美丽。她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束花。与其说她不敢碰触爱情,或是因为家境原因自卑,倒不如说她真的从来没有为那些男生动过心。她并不十分自信开朗、也纠结自苦于自己的“出身”,然而,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会因为外在的客观原因放弃爱情的人,她逃开那些追求者,原因只有一个,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打动她。

中午在餐厅,朝露连菜单也没翻开,直接点了一份商务套餐,这栋楼里的餐厅,她差不多都已经光顾过,对菜式也很熟悉,不过多数时候为了实惠和省事,她都会点一些套餐,以至于这几家店的商务套餐都几乎被她吃了个遍。她来这个公司三年了,倒也没吃厌,吃的方面她从来不很讲究。

方蕴洲说:“你是安心替我省钱了。”说完,也点了一样的一份。只另外叫了两杯红酒。

朝露笑笑

——方蕴洲终究是明白她的,如果他正儿八经地请她吃一顿大餐,反而会令她觉得不自在,继而造成她和他日后相处时的尴尬。

红酒上来后,他与她碰杯,并祝她生日快乐。她小小地呷了一口,放下杯子道:“蕴洲,一直没机会正式跟你说:欢迎你回来。”

方蕴洲的声音有些哑:“说实话,我曾经担心你不希望再看见我。”

“不,我从没那么想。”朝露放缓了语速,静静地看着他,“我也说句老实话,我从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

他的笑容有些涩:“那当你在同学会那晚见到我时,你又是怎么想的?”

她歪着脑袋,似乎真的在很用力去回想当初的感觉,最后,她说:“心里先是觉得这怎么可能呢?后来……又觉得庆幸来着——总算你没有变成一个又老又丑的‘大叔’。”

方蕴洲张开嘴,这回是真的笑了:“听你这么说,我也好安慰。”

谈话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朝露也似乎有些放得开。她一边吃沙律,一边随口问他:“在新加坡这几年,一切都顺利吗?”

方蕴洲沉默了几秒:“不算太好,不过总算过去了。”

“哦。”她拿起刀切猪排。

“家里的企业有阵子经营上出了危机,这还不是最糟的……”他似乎犹疑了好一会,才决定继续说下去,“最糟糕的是,我糊里糊涂结了场婚。”

朝露的手停下来,抬起头看他。

方蕴洲喝了一大口酒:“我结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按照新加坡的法律,这场婚姻甚至必须父母在场作证才能举行。年轻、糊涂、冲动,再加上……一些别的原因,造就了一个错误。”他望着她,眼底满是悔恨和痛楚,“你只管轻视我吧。”

朝露此刻只想安慰面前的这个人。她看得见他的痛苦和追悔。无论当时是出于什么样荒唐的原因,他显然也已经获得教训和代价了,她没有权利轻视他,更没有立场怪责他。她的语气反而比平常更加温柔:“蕴洲,快乐一点,你不是总劝我要快乐起来吗?往前看,也许你的婚姻会有转机。”

方蕴洲摇头:“我们已经离婚了。这场婚姻只维持了一年半。结婚、离婚,都是在大学期间,也真是够折腾够轰动了。”

朝露说:“难得你还能顺利完成学业,而且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说到这一点,我很佩服你。”

他再次摇头:“学业方面或许是靠我自己这颗还不算笨的头脑,但是现在这个位子……呵,不瞒你说,这家公司也有我们家族的股份,安排我进公司历练一下,不算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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