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瞬间有些慌神, 怕他说“好”,又怕他说“不”, 害怕他说出的任何一个答案。
南烈沉默了很久, 久到她差点以为他拒绝回答。
可是他最终还是开口了,声音艰涩哽咽:“松雨,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竭尽所能给你, 可是我的命……我自己做不了主啊!”
她刚听到第一句时心虚至极,以为他多少看穿了自己另有所图, 待接着听下去才松口气,故作轻松道:“你看,你起码还有三年才能到法定结婚年龄,这三年我们什么都不想,就谈谈恋爱不好吗?三年后你要是不想娶我, 我还能把你劫去民政局按手印不成?”
“三年?”他苦笑,“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没有三年……”
她当然想过, 并且也为他伤感过, 她对南烈并非全无真心, 她固然不希望他长命百岁成为累赘,但也绝没有催他那么快就去见阎王的狠绝。眼下她只能避重就轻地接着他的话说:“对,可能没有三年, 我们就因为感情不合闹分手了, 那到时就爽快点, 不管谁甩谁, 都不要拖拖拉拉、粘粘乎乎的!一言为定?”
“可能三个月你就厌了……”他声音低得像是说给自己听。
“也可能三天。”她干脆顺着他的话笑着说,“也可能下一个钟绿灯亮起,从对面走来的某个男人就吸引到了我。——你也一样,或许下一秒,你就会爱上别人……”
“我不会。”他打断她,斩钉截铁。
“所以你爱我、爱惨了我,对不对?”她兴高采烈,眉飞色舞,“你就承认吧,你想做我的男人,三十年也要做、三年也要做、三天也要做!”
“是的。”南烈望着路的那头随路灯亮起走来的人群,颤着声道,“你知道我有多疯吗?我居然想的是:就算你下一秒就移情别恋,起码这一刻的心动是属于我的!松雨啊,我可以这样想吗?”他转过眸子,深深望向她的眼底,“这样想的话,就算我现在就死去,我也没有遗憾了。”
“不许死!”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被暗藏的一头小鹿拱出胸膛了。那头小鹿的名字大概叫“野心”吧,她想,又道,“再多活几年,久到可以娶我。”
他面露为难:“就这么想当寡妇吗?”
她点头:“寡妇怎么了?也不妨碍你实现八十岁的时候还有人追我的愿望啊。”
他的嘴角有了笑意:“八十岁的时候,有人追你的话你不要随便答应,除非他比你年轻二十岁,而且很健康。”
“为什么?”
“我可不想你到老了还要去伺候一个糟老头子,搞不好还要给他推轮椅。”
“好,这辈子只给你一个人推轮椅。”
“我的轮椅是电动的,不需要。”
他竟然较真起来,她真乐了:“行,你厉害。”
“松雨,我……我很抱歉。”南烈道,“我不该喜欢你、就算喜欢,也应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让你看出来……”
“你藏不住的,”她嘴角一弯,笑得放肆,“我有火眼金睛。”
他看着她,轻笑一声,低头却是泪落:“你哪是什么‘火眼金睛’,年纪轻轻的,眼神就不太好了……”
她知他所指,心绪万千,沉吟片刻,说:“阿烈,就当我‘眼光独到’,你被我‘捡漏’了。”
“松雨啊,你知道你有多不幸吗?从现在起你会有一个又病又残的男朋友。他什么也不能承诺给你,唯一可以答应你的是,你可以随时甩掉他。”
“这个承诺我很满意。”她爽快地说。她知道他捧出的一颗心有多炽烈多真挚,来不及体会感动,只想尽快把两人关系确认下来,以防他转眼后悔。“我宣布:南烈是江松雨的男朋友了。”
“江松雨……是南烈的……女朋友。”他哭了,发抖的声音几乎连不成句。
松雨扬起脸,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的双唇间,冰冰凉凉地化入她的齿缝里。
雪夜的都市似乎也变得特别安静,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急促又大声。
回过神,看向身旁轮椅上的人,他的眼睛那么亮、那是一双天真又热烈的眼,她突然有一种负罪感,觉得自己卑鄙又龌龊。
“越来越冷了,我们赶快回去吧。”她说。
“好。”他笑着操纵轮椅转弯。
——那只手还是那么丑。
在看到南烈残废的手时,她的心变得再次冷硬。
酒店客房走廊上,松雨故意在南烈房间门口伸手挡了一下,眼神妖娆:“确定不去我那儿吗?”
他红云满面道:“好好养伤,别闹……”
“哎,现在是不太方便……那就下次吧。”她声音故作遗憾,同时笑得勾人,轮椅继续往前滑了一步,掏房卡刷开自己的房门,“晚安。明天睡醒后我们正式约个会,你多睡一会,十一点左右我来叫你。”
“松雨……明天醒来,你会不会就……”
“不会。”她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后,进了自己房间。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怎么可能反悔放弃!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南烈的身体破败,若非如此,南锡民哪里会舍得花大本钱买她的青春哄自己的残废儿子开心。
都是交易,好好完成便是。
她能给南烈的仁慈就是,让他至死不知这是一场交易。
就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为爱冲昏头脑的傻姑娘吧。他会心疼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还是会高兴,自己原本不敢奢求的爱有了回应。
活着的时候,两个人都开开心心,这便很好了。
第二天睡醒,松雨洗漱完,还有些残余的倦意,又裹着被子半躺回床上。
昨晚的约定她没忘记,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她拨了个电话去南烈的房间,看看他醒来没有。
“阿烈,你醒了没?”
“醒了。”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早,松雨。”
“你还记得我约了你吧?”
“怎么会忘呢?”他轻轻地笑,听上去温柔又腼腆。
“江小姐,小南先生一晚上没睡,我觉得还是让他补一个觉再出门比较好。”
电话那头传来季叔充满担忧的声音。
松雨一惊:“你整晚没睡?”
“何止昨晚,之前听说您受伤,就没睡过几个整觉。来之前还去医院急救过一次……”
“季叔,请你把免提按掉、电话放我肩上!”电话那一头南烈的声音有些急躁,“可以了,你去忙你的吧。”
“阿烈,你这样讲电话会很累的。”她知道他的手接电话不方便,多半是按的免提,如今他非要让季叔把电话给他,只怕只能勉强用肩膀和脸夹住。
“没事,我习惯了。季叔瞎紧张,偶尔睡不着,不要紧的……再说,我是因为太幸福了……”
“阿烈,我也不求你睡够,但是起码闭目养神三小时,否则我是不会和你出门的。”
她可以想象他昨晚的辗转反侧,他是那样爱她、珍视她,也因为这份珍视,在她强硬地对他表白后,他除了感动幸福,也会思虑甚多,甚至她可以猜到,他心底对她有深深的愧疚。他就是这样的傻瓜。她可不想他们的“恋爱”成为南烈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