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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你即将离去(20)

松雨看了一眼桌上摆开的菜肴,母亲那句“根本吃不完”并非夸张。

她也不再客套,坐下一起吃了起来。

才吃一半,服务员又来送餐了,加送了好几笼广式蒸点,打开时还都热气腾腾的。

“南先生也真是太破费了。”葛夏感慨道。

松雨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最是能吃。菜色虽多,但她胃口很好,几乎每样都尝了尝,唯独那碟豉汁蒸凤爪,她一筷子都没夹。

南烈也没吃这道点心,松雨不知道他是嫌吃起来不方便,还是单纯就不爱吃。

但她不吃凤爪的缘由她自己知道:就是突然觉得凤爪的形状和南烈的手有点像,她吃不下去。

甚至看到后有点本能地反胃。

“你不吃凤爪吗?”母亲随口问了一句。

“我不爱吃,而且我吃饱了。”她当然不敢和母亲说实话,别说当着南烈的面,就是私下里她也说不出口,觉得自己冒出这样的联想很过分。阿烈对自己那么掏心掏肺,她居然还会隐隐觉得他的肢体恶心。

幸而南烈没有多想。

第二天松雨随南家其他人一起去参观了酒店自带的水族馆。

不知道为什么,给她印象最深的竟然是企鹅。

它们在水里游动时灵活万分,在陆上行走时却缓慢笨拙。她想起了昨天在沙滩上遇见的那个孩子,说不定也是刚从这儿的水族馆参观完,才对南烈走路的姿势发出了那样的直观的感慨。

朝夕相处令她早已看惯了南烈的走姿,但看着企鹅摇摆行走的样子,她忽然觉得他走起路来真的挺滑稽的。

但那也不是他的错。就像他的手几经手术还是挛缩得很明显,也不是他愿意的。松雨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愧。

参观完水族馆,她就说要回去房间去了。南锡民道:“你可以留下和小海豚互动的。”她猜想那是另外付费的项目,何必让南先生再破费,而且她被突然涌上心底的内疚感攫住了。她谢绝了他的好意。

临回房前,她在水族馆的纪念品商店买了一只“小企鹅”钥匙扣,打算送给南烈。买的时候她不知为何一眼就相中了企鹅造型的,稀里糊涂付完帐,又开始担心送给南烈时他会不会有不好的联想。她一路上攥着那只钥匙扣,时不时看一眼,又觉得企鹅明明很可爱,南烈也很好。她也不知道自己七想八想在敏感矫情个什么劲。

“送你的。”她还是鼓起勇气把钥匙扣送给了南烈。

“企鹅?”他的脸色微动,但终究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

“我看到它的时候,就想到你了。”这是实话,虽然是“一部分”实话。

南烈没有说话。

松雨道:“阿烈,企鹅是很可爱的。”

“你不用安慰我。”他平静地说,脸上甚至微微笑着。

“阿烈,你也很可爱。”松雨很自然地说道,“我是因为觉得企鹅很可爱才选了这个钥匙扣送你,也是因为你很可爱,才想把它送你。”

“企鹅当然很可爱,但没人会觉得残废走路可爱……”南烈摇了摇头,“松雨,哄我别太过分了。”

松雨不假思索便道:“你其实还在介意昨天那个小孩说你走路像企鹅对不对?阿烈,你不许生气哦!我今天在水族馆仔细看了企鹅,发现你和企鹅走起路来真的有点像。这世上有没有其他人也像企鹅一样走路?大概也是有的。可在我心里阿烈是不一样的,阿烈这样走路就不丑。就算阿烈像企鹅,也是最最可爱的那一只!”

“我好像相信你说的了。谢谢你的礼物!”南烈把钥匙扣放到枕头边,“等我上学后,我要把它挂到书包拉链上。”

松雨放下心来,知道自己的一套说辞让他很受用。至于那套说辞里有几分真假,她也辨不清。她也没再纠结,只觉得心里的负疚感轻了许多。

旅行结束后,南家在除夕夜又聚餐了一次。好在表面和和气气地吃完了这一餐。

回到地下室后,南烈把自己的红包递给松雨:“新年快乐!”他简短地说了一句祝福语。

“你这是干嘛?”她笑着把红包推回去,“南叔叔也给我压岁钱了,你的你自己收好,我不要。”

“之前在椰岛,你花了不少钱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就一杯饮料、一个钥匙扣?”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而且那杯饮料还害你过敏了好几天,哪儿都没玩成。”

“喝的时候是开心的呀,”南烈说,“钥匙扣我也很喜欢,我已经挂到新书包上去了。”

“我还是不要!对了,如果你真要送新年礼物给我,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你画过一幅画,还把自己的手给擦掉了,我让你把手添上再送我,记得吗?”她朝他摊手,“画儿呢?”

“你真的要吗?”南烈问。

“当然是真的。”

“我去拿给你。”

松雨没有等在原地,她怕他一个人搬画不方便,就跟在他身后进了画室。

南烈从柜子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画框:“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让葛姨替我配的框。”

松雨接过,发现这已经不是原来的炭笔速写,而是一副水彩。

画面上方倒是比原来多画了一只手,正在给下面那只手涂抹薄荷膏,只是上方的那只手一看就是骨节分明、肌肉匀称,完全不是南烈的手。

她看向他:“这不是你。”

“是我期盼中的我,”南烈说,“我希望当时的画面是这样的。”

松雨摸了摸画中那只南烈所期待拥有的手,喉头哽咽。

“我勉强收下了。”过了好一会,她抱紧画框,轻道。

“嗯。”他点头。

“但是我印象中你的手不是这样。”松雨忍不住道,“你给我涂薄荷膏时,你的手甚至比现在更不灵活。阿烈,就算你在画里把自己画成另一个模样,我心里记得的,还是真实的那个你。”

“就……特别丑吧?”他的眼神闪烁。

“不好看,但是很温柔。”她坦率地说,“我当时就在想,这个男孩子好细心啊,连我妈妈都没发现我手上起了一个水泡呢。他自己那么不方便,还愿意给我涂药膏,我真的好感动。”

“你和我握手的时候,我摸到的。”他说。

“哦。”她说,“我想也是。”她笑笑,想起那天初见时的情景,心里暖意再次涌现……

寒假最后几天,松雨提出想带自己最要好的同窗好友于斯意来家里玩。因为下学期开学她们就要分开了。这也是她第一次提出带外人来南家做客。一方面她顾忌南家人特别是南烈的意愿,二则她本人其实也不太希望同学知道自己母亲是给人做保姆的。现在横竖是要转学,她也不怕因此传出些不好的话来。而且她只请了于斯意一个,那是她最好最信赖的朋友,两人连幼儿园和小学都是一起念的。

于斯意的家境也不太好,父母也是经常吵架,过得并不比松雨轻松。两人在一起时常互相倾诉苦恼,并没有隐瞒过彼此的家庭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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